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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牟漢平又是一愕,心道:「她敢情並未聽見,既未聽見又發得什麼火?」牟漢平雖然聰明,才智高人一等,但因一直卵翼在幫中父老之下,江湖險惡從未閱歷,故處世待人,皆顯呆頭笨腦,反應遲鈍,尤其男女間事,別說經驗,即連聽聞也絕無僅有。那時禮教桎梏,道德觀念極深,江湖正派中人,尤忌「色淫」兩字,關於男女間事,除非親身經歷,大家皆相互閉口不談,諱莫如深,牟漢平年方弱冠,哪裡懂得這等情事,故事情到來,弄得不知所措,手忙腳亂。

  荊娘見他並未窺破自己心事,窘態減少,但仍裝模作樣的寒著臉道:「你怕他們人多勢眾,怎不快走,拉我幹什麼?」

  牟漢平又是一呆,隨即心中湧起一陣不快,心想:「我為你好,你怎地如此不知好歹呢?」

  心中雖感不快,但面上卻並沒表示出來,只轉身把頭低下不再做聲,荊娘聰明透頂,一見即知他心中已生反感,忙裡「噗嗤」一笑,指著身旁不遠一棵大樹道:「你看,那棵樹!」

  荊娘本意為扯開話題,打開僵局,才無意間隨便一指,意圖引開牟漢平注意,不想指後跟著一看,不覺心中大喜,牟漢平也驚噫一聲,雙雙躍起,奔了過去。

  那棵大樹,樹齡總在千年以上,樹幹粗逾數丈,椏間橫枝,亦粗如碾盤,枝間中空,恰恰裂開了一條縫隙,剛容一人出入,以作門戶。

  縫外枝濃葉茂,把縫隙盡形掩蔽,如非特為注目,決難發現有此洞穴,荊娘首先躍入在洞中,拍手歡跳,牟漢平跟蹤而進,抬目望處,也是喜不自勝。

  原來洞中方圓遠逾八尺,四壁潔淨,除地下泥土深積,枯葉滿堆外,空間顯得甚為寬闊,牟漢平心想:「林中既已遍佈強敵,不妨在此略為隱蔽,以待他們遍尋不著,自行退卻,縱或不然,被他們尋著,在此以逸待勞,身踞如此險隘,他們要想攻得進來,卻也不易。」

  誰知事情往往皆出人之所料,牟漢平、荊娘自以為尋得絕地,正自歡喜,不想就因他們踞恃此處,好整以暇,被敵圍困數日,險險遭擒。

  且說牟漢平、荊娘兩人滿心歡喜,席地坐下,荊娘嫣然笑道:「這地方真好,又擋風,又隱蔽。」

  牟漢平道:「姑娘端的利眼,發現如此隱密之地,咱們可略作調息,準備等會趕路。」說完,即閉目盤坐,自行運氣調息。

  荊娘卻並未依牟漢平話做,她似乎很為高興,在洞中東敲敲西摸摸,手腳不停,又將枯葉歸理成堆,在一角鋪好,和身坐下,撚著一隻枯葉,輕聲漫唱起來。

  唱了一會,見牟漢平盤腿趺坐,雙目垂瞼,似老僧入定,對她歌聲充耳不聞,心下大感失望,輕手輕腳爬起身,撿起一根細小葉柄,屏息挨近牟漢平身邊,舉手以葉柄向牟漢平鼻中刺去。

  牟漢平剛自將真氣調息一轉,因他所學乃幼年時,怪道人所授玄門正宗內功,十年苦練不輟,而今已根基深固,真氣運行全身,正欲衝破玄關,直上重樓,突覺身前悉索有聲,也未在意,轉瞬間,忽感鼻孔一陣麻癢,抑制不住,一個噴嚏打將出來。

  荊娘正俯身在面前尺餘,這個噴嚏迎面打出,鼻涕殘星,噴射一臉,荊娘一聲驚呼,退避不迭。

  這下荊娘捉弄別人,自己卻落得滿臉污穢,當下氣怒交集;「嚶嚀」一聲,牟漢平睜開眼時,見她如此狼狽情形,不禁哈哈大笑,甚為得意。

  荊娘急怒併發,迎面一掌劈去,牟漢平原坐不動,移後三尺,避過掌鋒笑道:「咦!是你先要戲弄別人,卻怪得誰來。」

  荊娘怒道:「你不會轉臉往別處打嗎?」

  牟漢平又好氣又好笑,心想:「此女溫柔時楚楚堪憐,潑辣時卻又如此刁蠻,當真喜怒由心,變化莫測,但邱伯起有言囑託照顧於她,由得她使小性子就是。」

  見荊娘用袖子細在臉上揩抹,仍自怒目向他瞪視,忍不住笑道:「打也被你打過了,你還生什麼氣?」

  荊娘不響,片刻忽然道:「你得讓我唾你一臉唾沫,咱倆才算扯平。」

  牟漢平斥道:「胡說!」

  活還未完,荊娘已暴起發難,「呸」的一聲,檀口一張,霎時銀星暴射,當真向牟漢平唾了過去,牟漢平先是一呆,沒想到她說到就做到。

  說時遲,那時快,一蓬銀星眨眼間已到眼前,待舉袖擋拭,為時已晚,只覺滿臉如雨點飛落,一口唾沫皆被唾在臉上,牟漢平大怒,伸出的手原式不變,驀地手腕一翻,已抓她的手腕,用力一拖,荊娘一個身子猛撞進牟漢平懷裡。

  軟玉溫香,塞滿一抱,牟漢平呆得一呆,荊娘卻像扭股糖似的,在他懷裡咯略嬌笑了起來。

  牟漢平舉起欲打的手,再也打不下,只覺懷中蘭香暗度,溫熱銷魂,望著她嬌豔如花的笑靨,發起呆來,荊娘越笑越是得意,見他滿臉唾沫都未揩抹,卻在恁地望著自己發呆,越發越笑得喘不過氣來。

  半晌,牟漢平舉袖將臉上唾沫拭掉,真是又怒又笑,罵道:「你真壞死了。」

  荊娘止住笑聲,將臉埋在他的胸前,道:「你活該!」

  兩人正自繾綣廝磨,如醉如癡,突聞林中隱約一人說道:「小的方才追蹤,清楚看見那廝和荊妞兒躲進樹上洞裡。」

  兩人霍然一驚,登時雙雙躍開,牟漢平心中暗叫一聲「慚愧」,背後有人跟蹤,竟一直未曾發覺。既然行跡早被識破,他們當是有備而來,如今要想脫身,怕是不易了。

  當下側耳靜聽,心中又是一驚,腳步聲中聽出竟有八、九人之多,他心思電轉,一時之間,終未想出應付善策,舉手示意,叫荊娘走近身來,低聲向她說道:「待會要是來人武功過強,難以脫身時,你只管先走,我來擋住他們,替你掩護。」

  荊娘不悅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牟漢幹急道:「我並沒別的意思,只要你能脫身,我應付他們比較容易。」

  荊娘怒道:「你以為你武功高,我待下來增你累贅是麼?我就不信,我一個人打給你看!」

  其實荊娘嚷只是嘴硬,一聽牟漢平說出來人眾多,心中早已膽怯,她吃過「淩雲崖」的虧,知道個個武功皆非泛泛,但女孩兒家心強好勝,見牟漢平說出,哪能忍耐得住,說完,立時就要躍出,牟漢平一把扯住,焦急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突然頓住了話,側耳傾聽,來人已至樹下,一個嬌脆的聲音道:「趙全,你看准了他們躲在這樹上?」

  倏聽另一粗豪洪亮的嗓子道:「既然躲在樹頂上,我去把他們抓下來。」

  那嬌脆聲音道:「好,就勞駕郝老一趟。」

  牟漢平聽到這裡,閃身竄到洞口,少頃,果見一條人影如飛鳥投林般,向椏枝射來,牟漢平雙拳齊出,一招「天動地搖」,但聞悶哼一聲,那條人影在枝椏間一滯,驀地翻下樹來。

  樹下眾人齊聲驚呼,那人落地身軀一陣搖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只聽那嬌脆聲音冷笑揚聲道:「牟漢平,你死期已到,還敢頑抗嗎?」

  隨又向眾人吩咐道:「扶郝老在一邊歇息,你們散開把樹圍起來。」

  一陣雜亂腳步聲過後,想是眾人已各采有利地勢將樹圍好,那嬌脆聲音又尖聲道:「牟漢平,你是漢子就下來拼個幾招,像此藏藏躲躲算什麼大丈夫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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