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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這一仔細比較,才略微看出第一個坐式,衣褶皺紋略淺,第二個坐式,衣裙的皺紋較深,而第三個坐式,雙目微睜,似是凝注著豎立的劍尖之上。三個坐式,只有這麼一丁點不同,若非仔細比較,自然極易忽略過去。如今業已全部記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幾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陽真人通誠禱告了一番,叩謝自己學了壁間遺留的劍法。然後站起身來,吹熄燭火,雙足輕輕一點,縱身從洞窟中穿出。回到上面圓形石室,俯身從地上抬起那個倒刺,收入懷中,舉步朝左首第二扇門戶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門還有三步光景,石門已經自動開啟,耳中同時聽到地底傳出來一陣軋軋之聲。

  淩君毅心中忖道:「自己方才還在奇怪,那座古銅鼎何以並未復原,原來要等自己定走『生』門,等到此門開啟,那就表示進入洞府之人,已經離開,這陣軋軋之聲,自然是古銅鼎開始往上升起,恢復原狀了。這位神算子,設計之巧,當真鬼斧神工,奪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著,無暇回頭去看,就舉步跨出石門,行不幾步,但聽「砰」然一聲,那道石門,已經自行闔起。

  門外自然也是一條水磨青磚的夾道,和自己進去的「開」門裡面完全相同。他由「開」門入,「生」門出,這是最安全的路線,當然不會觸動埋伏,有什麼驚險。走完夾道,推門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來時原路,回到南方「景」門,廊外就是石級。兩件任務,均已圓滿完成,心頭自然十分輕鬆,隨著石級盤旋而上,走得極快,不消多時,就已到了石級盡頭。但見出口處,一根鐵棍,上面連著半個石球,下面連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撐著石球,也像拉住石球,使外面的人無法開啟一般。

  淩君毅進來之時,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鐵棍頂著石球朝上開起,才露出了入口的,此時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轉動,立即功運雙臂,雙掌托著石球,朝上舉起,哪知用盡力氣,半個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9JL、中不由暗暗奇怪,自從進入黃龍洞,經歷了許多門戶,也使他增長了不少經驗!心知凡是裝置了機括的門戶,決非人力所能開啟。既然石球無法托起,想來必有開啟的樞紐。心念轉動,目光也跟著朝左右石壁上打量。

  這一瞧,果見右首壁上,有一個大碗公大的鐵環。心頭不禁大喜,暗道:「大概就是這個了。」雙手握住鐵環,用力一拉,但聽水聲「嘩」「嘩」,隱約傳了進來。

  淩君毅心中暗道:「是了,自己進來之時,潭水已經遲到只有五丈來深,大概石球恢復原狀之後,水位也已恢復了原狀,這時,自己要從這裡出去,自然也得先讓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面,才能打開石球,否則潭水豈不要灌進石窟裡來了。」心中想著,也就耐心等候。「嘩」「嘩」水聲,盈耳不絕,約模過了頓飯時光,水聲才停,頂著石球的鐵棍,果然自動朝上頂起,石球緩緩上升、露出一個洞穴。淩君毅哪還敢怠侵,雙足一點,一個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黑龍潭周圍二十四丈,是處於四面峭壁夾峙的一道絕壑,此刻四更已過,五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時候。黑龍潭上,籠罩著一片迷蒙黑霧,當真伸手不見五指,對面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鳥道,婉蜒而上,通向兩山之間的一個缺口。那就是黑龍潭的唯一出口。

  這時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飛,朝黑龍潭疾掠而來。此人身法之快,幾乎像是鷹隼掠空,流星穿雲,尤其正當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更是令人難以發覺!但就當這人奔行而來,快要掠到山口之際,還是被人發覺了,但聽—聲沉喝:「什麼人?」谷口同時閃出兩條人影,一左一右,攔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對面分不清入面,所能看到的只是兩個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說,這兩人身上准是穿了一身黑衣,甚至連他們手上的兩支長劍,也同樣烏黑無光。可是來人,也同樣穿著一身黑衣,而且連臉上都蒙著黑紗,看去也只是黑憧憧的一個人影。

  兩個黑衣人喝聲出口,面蒙黑紗的人影已經到了他們面前,一言不發,揮手之間,陡然疾飛起一支長劍,寒芒一閃,灑出一片森森劍光,分向兩人劃去。這一劍,不但淩厲,而且快同閃電,使人大是難以封解。但兩個黑衣人亦非弱手,身形一閃,疾快地向旁側讓開,抬手發劍,兩支烏黑的劍影,—左一右同時朝面蒙黑紗人攻去。面蒙黑紗人冷笑一聲,長劍一轉之勢,一道劍光,電射而出,橫向兩人斬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劍勢變化奇奧絕倫,左首黑衣一劍堪堪攻出,來不及回劍封架,對方匹練般的劍光,已經掃到,只聽一聲慘叫,齊腰斬作兩段,鮮血噴灑,屍體隨著朝山谷間滾落。右首那個黑衣人,眼見同伴亡命劍下,心頭猛然一驚,長劍護身,疾退兩步,一手已從腰間取出一個銀哨,正待朝口中吹去。面蒙黑紗人劍勢未收,揚手一掌,劈了過去,一股強大的勁力,應手而生,直向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內功深厚,發出的掌力,勢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銀哨還未吹出,掌風已經湧到,一個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數步,喉間悶哼—聲,噴出一口鮮血,仰身往後栽倒。面蒙黑紗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銀哨,豈不驚動了人,身形疾然飛欺過去,手起劍落,當胸一劍,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時,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轉過身去,冷冷喝道:「誰?」這一個「誰」字,聲音雖是極冷、極短,但仍然可以聽得出來,這是女人的聲音。她沒料錯,另有一道人影,正從危岩突崖之間,腳不沾地飛掠而來。面蒙黑紗人一雙冷峻如電的目光,透過蒙面黑紗,朝來人望去。奇怪的是來人同樣一身黑衣,也同樣的面蒙黑紗,肩頭露出一個劍柄。又是上個面蒙黑紗的人,只不過轉眼之間,這人已到面前,驚喜的道:「你是妹子。」

  聽聲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目光冷肅,忽現驚愕之色,冷聲道:「你是誰?」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徐徐說道:「你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面黑紗人,一陣驚異過後,又恢復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時也冰冷的道:「我不是。」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忽然發出一聲輕歎,說道:「唉,咱們雖有甘年不見。你的聲音,我還會聽不出來麼?」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冷說道:「聽出來了又如何?」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淒然道:「妹子,我們究竟從小一起長大,情逾骨肉。妹子出走之後,這甘年來我做姊姊的,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你……」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目光冷厲如刀,緊盯著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不待她再說下去,冷然道:「住口,誰是你妹子?」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似是早已料到她會這般說法,依然柔聲道:「妹子不認我這個做姊姊的,也沒關係,但我總是咱爹他老人家一手扶養長大的,把我視如己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你當妹子看……」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耐道:「你說完了沒有?」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我聽說妹子手創百花幫,如今當上了太上。」

  原來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竟是百花幫太上,無怪有這麼高的功力,舉手之間,就搏殺了兩名黑龍潭劍手。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冰冰地道:「不錯。」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既然身為百花幫太上,此番率眾而來,應該先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黑龍會的叛徒,妹子怎的讓三路人馬虛張聲勢,你一個人來此作甚?」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笑道:「我為什麼要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黑龍會的人?韓占魁又沒有殺我丈夫,我為什麼要替別人報仇?」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軀起一陣輕微的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著強烈的激動,緩緩說道:「難道妹子不是黑龍會的人?」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難道你忍心令爹他老人家手創的基業,被人出賣,淪入異族之手,絲毫無動於衷?」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黑龍會是在姓淩的手上被人奪去的。這就證明他無能,爹創業維艱,苦苦經營了三十年,一到他手上,就淪入異族之手,他就是黑龍會的罪人,也證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錯了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軀劇顫,顫聲道:「你……」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容她開口,接道:「再說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著我替他報仇,老實說,我還高興呢。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大家都沒有,不是很公平麼?」隨著話聲,連頭也沒回,就舉步朝缺口處走去。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氣得直是發抖,但她還是忍耐下去,歎息一聲道:「他已經死了二十年,你還恨他?」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突然轉過頭來,厲聲道:「我恨的是你。」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你不能怪我,這是爹作的主。」先到的面蒙黑紗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簡直不像是我的爹。」

  後到的面蒙黑紗人徐徐說道:「妹子,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不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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