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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榮敬宗道:「會中不能一日無主,否則就成了群龍無首,大家就在老會主靈前,公舉令尊繼任會主。」

  淩君毅問道:「那麼先父又怎會遇害的呢?」

  榮敬宗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令尊那時不過二十多歲,到黑龍會來,前後也不過四年,因老會主的賞識,一手扶植,從黃龍堂一名巡主,擺升到飛龍堂堂主。老會主在未去世之前,也曾一再向人表示,將來繼任人選,屬意令尊。因此在老會主靈前,獲得大家的支持,但黑龍會創立已有三十年之久,令尊雖具雄才大略,終究年輕資淺,難付眾望……」

  淩君毅道:「那是說大家都對先父不滿了?」

  榮敬宗道:「那也不然,當初隨同老會主共創黑龍會的幾位長老,起初雖覺令尊年事太輕、少不更事,但老會主去世後,經令尊一年刻意整頓。黑龍會的聲譽,在江湖上可說是開創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幾位長老也深深感到老會主確有知人之明,自然全力支持,就是一向和令尊不睦的青龍堂堂主韓占魁,也轉而向令尊輸誠,這一年真可以說是黑龍會的全盛時代……」

  淩君毅疑惑的道:「那麼是誰害死先父的呢?」

  榮敬宗黯然歎了口氣道:「清廷派出來的十八名鷹爪,一去不歸,從此杏無消息,自然不肯甘休。經他們明查暗訪,終於獲悉這十八名大內高手,全數折在黑龍會的手裡,韃酋據報,大為震怒,密派山東總督圍剿。」

  淩君毅吃驚道:「他們要對黑龍會用兵?」榮敬宗道:「用兵,黑龍會倒並無所懼,就算來上十萬大軍,也無濟於事,可恨的是咱們黑龍會出了喪心病狂、數典志祖的內奸。」

  淩君毅心頭一震,張目道:「誰?」

  榮敬宗道:「就是現在黑龍會的會主韓占魁。」

  淩君毅心頭一陣激動,問道:「他如何出賣了黑龍會?」

  榮敬宗道:「當時東督是和砷門下的走狗國泰,此人原是貪婪無能的奸頓之徒,接到上面的密3,早巳嚇得心驚肉跳,拿不出主意。據說他督署中有一個師爺,叫做錢君仁,外號陰世判官。據說此人原是江湖賣藥郎中,後來不知如何夤緣進身,當了國泰的心腹,狼狽為奸,他替國泰出了個主意,用兵萬萬不可,當時只在左手掌中寫了四個字。」

  淩君毅道:「不知他寫的是哪四個字。」

  榮敬宗道:「以寇制寇。」

  淩君毅道:「以寇制寇?」

  榮敬宗道:「不錯,他這主意可說惡毒已極,他用的是分化利誘的手段,但若無喪心病狂的人,又如何顛覆得了黑龍會?」他長長歎了口氣,說道:「這也許是天數,正好韓占魁這賊子,因和令尊鳳有嫌隙,令尊繼任會主之後,他表面上竭誠擁戴。內心的仇恨卻愈來愈深。因為他是老會主拜弟中兒子,其父是為黑龍會殉難的,老會主一直把他視如于侄,而且又搖升到青龍堂堂主,要是沒有令尊,黑龍會會主的繼承人就非他莫屬。」

  他雖然已經說得夠詳細,但總使人好像中間漏說了一段什麼似的,並不完整。

  淩君毅道:「他縱和先父有隙,那是私人的恩怨,不該出賣黑龍會。」

  榮敬宗道:「這叫利令智昏,忘記了他老子是死在韃子手裡的,因為清廷答應他事成之後,不但不究既往,還可給他官做,還有賞金,才使他賣主求榮,苟顏事仇,獻出本山秘道總圖,作為他個人進身之階……」

  淩君毅失色道:「黑龍會在清廷嚴密搜捕之下,得以屹立不動,憑仗的就是山腹秘道,外人不得而入。他獻出秘道總圖,那就無異斷送了黑龍會。」

  榮敬宗雙手緊握拳頭,切齒道:「就是嘛,老會主三十年苦心經營,神算子殫心竭智所設計的機關秘道,就此落入異族之手。」

  淩君毅道:「詳情如何,還望老伯賜告。」榮敬宗臉色顯得異常難看,目光如刀,切齒道:「創立黑龍會的人,除了老會主,共有九位長老,他們都是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結義兄弟。老會主逝世之後,已經只剩五位,那時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這姓韓的賊子,不但獻了秘道總圖,而且居然狠起心腸,接受鷹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長老毒斃……」

  淩君毅道:「當時沒有人發現他的陰謀麼?」

  榮敬宗道:「沒有,這惡賊心機鎮密,而且那毒藥是大內之物,許多滿漢大臣,在靼酋賜食之後,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這種毒藥,死後絲毫看不出中毒的徵兆。黑龍會在一月之內,五位長老先後謝世,自然引起許多懷疑,但每個人都又死得十分安詳,看不出一點異樣,大家心頭儘管起疑,也無可如何……」

  淩君毅劍眉軒動,怒聲道:「這賊子真該碎屍萬段!」

  榮敬宗續道:「那是二十年前的端午,距離五位長老逝世已經過了兩個月,會中並沒有發生事故,大家戒心漸懈,端午是個大節,每年過節,會主和三堂堂主、三十六將,都要在大廳上歡聚,還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參加……」

  淩君毅忍不住問道:「他又下了毒。」

  榮敬宗沒有直接回答,續道:「大家正在興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當兒,青龍堂一名沈姓當值巡主,匆匆進來,在韓占魁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韓占魁臉有喜色,從座中站起,大聲說道:『各位,今天是端陽佳節,大家都在這裡,兄弟有幾句話要說。就是本會創立已有三十餘年,當初原是以匡複朱明為宗旨,這三十年來,清廷已經奠定四海,廣施仁政,朱明氣勢已盡,憑咱們區區百數人,猶圖頑抗,何異以卵擊石?終日匿居山腹,三十年來一事無成,再過三十年,還是出不得頭。古人曾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咱們這是逆天行事,因此,兄弟之意,不如歸順大清,接受招撫,大家還可博個前程。』他大概就是這樣說的,唉,這些話,說出來真是汙了嘴巴。」

  淩君毅道:「當時先父如何呢?」榮敬宗道:「當時大家只當他酒後狂言發的牢騷,但這是大逆不道,觸犯會中禁律,會主自然不容他再發謬論,立即起身叱道:『韓堂主,你大概喝醉了,你知道你說了什麼,還不快快住口。』韓占魁仰天大笑道:『淩長風,你少在韓爺面前擺會主的威風,你不妨睜眼瞧瞧,你們這些叛逆,一個也休想逃得出去?』會主聽得勃然大怒,喝道:『韓占魁,你瘋了,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按本會律條,你該八刃分屍!』韓占魁神色不變,也大聲道:『淩長風,按大清皇律,你們這些叛逆,都得淩遲處死,罪滅九族。』他說至這裡,突然把手中酒杯,往地上摔去,這是『擲杯為號』,這一刹那,日月廳四面八道暗門中,同時湧出十數名清廷派來的鷹爪。」

  淩君毅道:「黑龍會精英全在廳上,除非他們使用霸道暗器,這十數名鷹爪,何難一舉殲滅?」

  榮敬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沉痛地道:「鷹爪他們並末使用暗器,日月廳上,也沒有搏鬥,連一絲抵抗也沒有,就讓他們反剪雙手,一個個縛上繩子。」

  淩君毅凜然道:「大家都中了毒。」

  榮敬宗綴然道:「韓占魁在雄黃酒中,下了『軟骨丹』,每個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

  淩君毅急著問道:「先父呢?」

  榮敬宗目含淚水,說道:「老朽那時就擔任黑龍潭總管,並未在場,這是事後聽人說的,會主眼看大勢已去,嚼舌自財,壯烈成仁。」

  淩君毅熱淚奪眶而出,噗的跪倒地下,嗆聲道:「爹,孩兒一定要手誅姓韓的惡賊,替你老人家報仇。」

  榮敬宗拭著眼淚,說道:「公子不必傷心,等你黑龍潭回來,自可手刃親仇,諒那姓韓的老賊,也逃不到哪裡去。」

  淩君毅站起身子,忽然關切地問道:「老伯,家母如何逃出去的呢?」

  榮敬宗道:「這也是天意。令堂那時已經有了身孕,終日嘔吐,並末與會,那些鷹爪,又忙著接管本會三堂,而且各處都有零星的搏鬥。令堂得到事變消息,從一處秘道逃出,等到他們發覺,已經不見令堂的蹤影了。」

  淩君毅道:「姓韓的老賊,既然出賣了黑龍會,怎會又當起黑龍會的會主來了呢?」榮敬宗道:「他出賣黑龍會,對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頂戴的侍衛領班,仍令他兼黑龍會會主,這是一個極大陰謀。」

  淩君毅道:「這是什麼陰謀呢?」

  榮敬京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說道:「這和老朽,公子都有關聯。」

  淩君毅聽得奇怪,口中不覺「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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