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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祝靖道:「只要把你拿下就行了,你還不放下短劍,從實說來?」

  黑衣人輕微地掙動了一下,說道:「快些放開,我說就是了,我不是為了給你送信來,還會在這裡等你?」

  祝靖意外地道:「你是給我送信來的?」黑衣人目含幽怨,說道:「你還不相信?」

  祝靖心中暗道:「這人怎麼有些娘娘腔!」一面緩緩收回長劍,說道:「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自然會相信。」

  黑衣人道:「那你先放開我。」祝靖心想:「諒你也逃不出去,放開就放開。」心念一動,口個說了聲:「好。」果然五指一松,放開了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也把短劍收入鞘中,然後舉手一把摘下包在頭上的黑布,但見一堆烏雲似的秀髮,立時披散下來。祝靖驚異地道:「你是女子。」

  黑衣人展齒一笑,又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這下由蠟黃而冷漠的面子,登時變成了少女嬌美的粉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祝靖望著她,驚異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黑衣少女脈脈含情地道:「我叫黑玫瑰。」

  祝靖問道:「你們都是女的?」黑玫瑰道:「不,他們是黑龍會的人。」

  祝靖道:「你不是黑龍會的人麼?」黑玫瑰微微搖搖頭,赧然道:「實不相瞞,我原是百花幫的人,被派在黑龍會,目前我任務已了,就要回去了。」她不待祝靖間話,接著又說道:「只因相公兩個朋友,前去北峽山,已被他們知道,黑龍會用飛鴿傳遞消息,一日干裡,只怕相公兩個朋友還末趕到北峽之前,他們早就張網以待。我欲助無能,故此不揣冒昧,特來相告,相公最好是追上他們,勸勸他們,對那枚毒藥暗器,不可再追究下去了,否則黑龍會的人決不會放過他們的,就是相公,也是少管閒事的好……」

  她在說話之時,迅快地挽起秀髮,包上黑巾,倏地站起身來,接著說道:「好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也該走了,相公玉體珍重。」

  話聲一落,蓮步輕盈朝處走去。但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這一瞬工夫,她已經覆上了蠟黃面具,只有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含著無限情意,望了祝靖一眼,轉身疾奔而去。

  祝靖看得暗暗好笑,心想:「這小娘兒大概對我動了情了。」黑玫瑰飛身上屋,出了客棧,就飛身落地,一路朝南奔行。

  剛到三宮殿附近,就見前面不遠處,似有兩個黑幢幢的人影,口左一右站在路旁。要是沒有月色,黑夜裡不走到近前,絕難發現前面有人,但今晚正是月半,也就是朔望,月色大佳,那兩幢黛影,既不是樹,自然是人了,黑玫瑰為人何等機警,一見前面有人,伺立路旁,敵友不分,她哪肯自己送上去?腳下立時停了下來。她方一停步,卻發現對方兩個人影,已經緩緩移動,朝自己逼來。黑玫瑰依然站著沒動,但她右手已暗暗握住了劍柄。這緊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兩個人影已如鬼魅般到了自己面前。黑玫瑰這下看清楚了,這兩個人一色黑布勁裝,一個臉如黃蠟,另一個臉如死灰,黑沉沉的,看上去有些陰森。黑玫瑰一眼就認出站在前面的那個黃蠟臉,正是和自己同來的黃字二十七號。他不是已經跟蹤萬人俊、許家燁去了北峽山麼?此時忽然見他和灰臉人同時在這裡出現,不覺暗暗一驚,慌忙躬身一禮,說道:「屬下黃字二十八號,見過巡主。」原來那灰臉人叫做「巡主」,「巡主」敢情是黑龍會的職稱。

  灰臉人陰惻惻道:「二十八號,你知罪麼?」黑玫瑰心頭一震,但她臉上戴著面具,自然絲毫不動聲色,只是惶恐地躬躬身道:「屬下不知犯了什麼罪?」

  灰臉人冷冷一哼道:「大膽」丫頭,在我面前還想抵賴麼?」黑玫瑰道:「巡主明鑒,屬下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觸犯了會中的哪一條規章?」

  灰臉人沉哼道:「你真的不知道麼?好,二十六號,你告訴她。」

  黃蠟臉漢子應了聲「是」,冷漠地笑了笑道:「屬下此次臨行之時,奉有郝堂主密令,認為二十八號頗有可疑之處,要屬下隨時注意你的行動……」黑玫瑰道:「我又不是郝堂主的手下,他如何會知道我可疑不可疑?」

  黃蠟臉漢子道:「你是水堂主手下,郝堂主這道密令,自然是受水堂主委託的了。」接著說道:「九號服毒自裁之後,我故意說要跟蹤那姓萬、姓許的兩個小子下去,其實咱們在金神墩有人,根本用不著我跟蹤,我那麼做,只是為了看看二十八號的行動,有無違紀之處……」黑玫瑰冷笑道:「我哪裡違紀了?」

  黃蠟臉漢子陰笑道:「令晚你去高升客棧作什麼的?」黑玫瑰冷冷說道:「我因那姓祝的留在安慶不走,想去睬踩他的盤子,這有什麼不對?」

  黃蠟臉漢子道:「你和他說了些什麼?」黑玫瑰冷笑道:「你既是暗中跟蹤著我去的,自然都看到了,何用再來問我?」

  灰臉人道:「是我在問你?」黑玫瑰望了灰臉人一眼,欠身道:「巡主還是問二十七號吧,屬下自思並無過錯。」

  灰臉人道:「你不必再辯了,放下兵刃,隨我去見水堂主。」黑玫瑰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右手緊握劍柄,說道:「既然巡主不信屬下之言,我自己會去面見水堂主的。」灰臉人一雙死灰色的眼睛注視著黑玫瑰,徐徐說道:「=十八號,你敢抗命麼?」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條黑色細鏈,鏈子上還有一個精製小巧的鐵鎖,當的一聲,往地上一擲,喝道:「你自己戴上吧。」黑玫瑰眼看對方取出刑具,心知分辯無用,不由得後退兩步,冷笑道:「巡主硬要入人於罪,咱們回堂去說好了。」話聲一落,轉身欲走。

  灰臉人大喝一聲道:「大膽賤婢,你想逃麼?」黃蠟險漢子不待吩咐,刷的一聲,竄身而出,攔住了黑玫瑰的主路。黑玫瑰眼看事已至此,說不的只好硬闖了,心念一動,口中輕哼道:「你要和我動手?」「手」字出口,緊接著叱道:「讓開。」左手一抬,短劍出鞘,一記「春城飛花」,幻起一片劍花,朝黃蠟臉漢子當胸卷去。她這下搶先發動,劍光飛灑,辛辣無匹!

  黃蠟臉漢子沒料到她竟敢當著巡主面前,搶先動手,一時不敢硬接,足尖一點,飛退數尺。同時掣出長劍,咳目喝道:「賤婢,你真敢動手!」劍尖一顫,直向黑玫瑰撲來。黑玫瑰不待對方欺近;嬌叱一聲,劍發如風,接連刺出八劍。這八劍,劍勢連綿,劍劍俱是殺著,數尺方圓內,盡是錯落劍花。

  黃蠟臉漢子一著失去先機,除了封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心頭大是駭異,一面招架,一面大聲說道:「巡主,你看這賤婢使出來的,是什麼劍法?」口中喊著,人已被逼得連退了四五步之多。黑玫瑰志在脫身,下手自然絕不留情,接連幾劍,把黃蠟臉漢子逼退,哪還停留?雙足一點,乘勢掠出去一丈來遠。但就在她第二次縱身掠起之際,突然身軀一顫,砰的一聲跌坐地上。

  只聽灰臉人一陣嘿嘿冷笑,舉步走了過來,陰側惻說道:「賤婢,憑你這點能耐,逃得出鄢某手下麼?快說,你是什麼人派到會裡臥底來的?」一手從黃蠟臉漢子手中接過長劍,劍尖振動,連拍了黑玫瑰身上六七處穴道。黑玫瑰身落人手,索性閉上眼睛,一語不發。

  灰臉人冷哼一聲道:「鄢某面前,你想裝死,那是自討苦吃了。」

  手中長劍忽然倒了過來,用劍柄朝向黑玫瑰胸口敲落,這下敲得不重,但手法顯然和一般點穴不同。只見黑玫瑰身軀一顫,口中同時悶哼出聲。

  黃蠟臉漢子詫異地望望灰臉人,說道:「這賤婢倔強得很,讓屬下給她個厲害……」灰臉人微一擺手,陰惻惻笑道:「不用你動手,不出一盞茶功夫,本座不怕她不招。」黃蠟臉漢子將信將疑,不敢多問。

  「唔。」灰臉人一手托著下巴,「唔」了一聲,續道:「你去把她的面具揭下來,她已經不能算是本會的人了,不能再戴本會面具,本座先把她的罩子收回來再說。」黃蠟臉漢子躬身領命,走上前去,伸手從黑玫瑰臉上揭下了面具。這一揭下面具,他發現黑玫瑰一張輪廓俏麗的粉靨,此刻已是一片蒼白,額上綻出一粒粒的汗珠,心中暗暗驚奇,慌忙把面具雙手呈上。灰臉人把面具揣入懷中,神情平靜地在路旁一塊大石上緩緩坐了下來。這一陣功夫,黑玫瑰臉上的汗珠兒,已經愈來愈密,像黃豆般綻出,不住地從臉額上滾下。

  同時她整個身軀也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滿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顯然她是正在以最大的忍耐和一種撕心挫骨的劇烈痛苦掙扎。

  沒有呻吟,更沒吭半聲氣。只是咬緊牙關,默默的忍受。她身份既已暴露,就橫上心認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這一瞬間,竟然被折磨得獰厲如鬼。黃蠟臉漢子目光投注在黑玫瑰的臉上,心頭也不禁暗暗凜駭:「不知鄢巡主使的是什麼手法?竟有這般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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