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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好快的身法!

  許家聲口中「咦」了一聲,轉頭道:「你……」

  他只說了一個「你」字,回過頭,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許家聲心中一急,急忙掩上大門追蹤往師父的書齋奔去。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蕭夢谷正在書房裡一張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忽聽一陣極輕極輕的腳步聲,進入書房。

  他平時門規極嚴,門人弟子進入書房,也必須先在門口告進,像這樣闖進書房來,可說絕無之事,他心頭方自意味到事非尋常,剛睜開眼來!

  那人已快到面前,撲地跪倒地上,拜了下去,口中說道:「蕭掌門人,請救救在下一命。」

  蕭夢谷驚異地道:「你是……」

  那人右手一下揭去氊帽,直起身抬頭道:「是在下。」

  蕭夢谷目光一注,不覺站起身道:「你……」

  話未說完,只聽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及門而止。

  蕭夢谷問道:「外面是誰?」

  接著只聽六弟子許家聲的聲音恭聲應道:「啟稟師父。是弟子許家聲,剛才有人……」

  蕭夢谷沉聲道:「為師知道了,沒你的事,快出去吧!」

  許家聲聽師父的話,好像那人來找師父,師父已經知道了,這就應了聲「是」,正待退下。

  蕭夢谷朝門吩咐道:「家聲,你不准告訴任何人,去吧!」

  許家聲又應了聲「是」,才行退下。

  蕭夢谷伸出雙手去扶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那人,一面說道:「陸總管快快請起。」

  原來這個揭下氊帽,身上還裹著綿襖的人,正是江南第一堡總管陸德高!

  蕭夢谷雙手這一扶,碰到陸德高左臂,陸德高口中悶哼上聲,臉色發白,額上已經痛出汗來!

  蕭夢谷一驚,急忙鬆手,問道:「陸總管,你怎麼了?」

  他松了手,自然把陸德高扶起。

  陸德高彎下腰去,伏在叩頭道:「蕭掌門人一定要救救我在下性命。」

  「有話好說,陸總管莫非負了傷?」

  陸德高終於站起來了,他右手把裹把厚棉襖也敝了開來。

  蕭夢谷目光一注,只見陸德高左手衣袖已被染了一大片,血污凝結住了,連裹在外面的一件厚棉襖上,也幾乎沾滿了血!

  他是一派掌門人,老江湖了,只要看上一眼,陸德高左手衣袖有半截虛飃飃的,分明左手被人齊肘削斷了!

  心頭不禁暗暗吃驚,第一堡雄峙江南,在江湖武林可說聲譽極隆,有誰敢對第一堡的總管下手?這就關切地道:「陸總管遇上什麼強敵?啊!你這血污,已快有兩天了,傷口一直不曾包紮,你快讓老夫看看。」

  他果然經驗老到,只要看上一眼衣袖上血污的顏色,就知陸部必定斷肘已有兩天,都一口道出來了。

  陸德高道:「傷口還不要緊,在下已經點了經穴,止住了血,在下投奔蕭掌門人,是求蕭掌門人救命來的。」

  「陸總管好說。」蕭夢谷深沉地道:「你到底遇上了什麼強敵?」

  「沒有強敵?」陸協高面有痛苦之色,緩緩垂下頭道:「在下這手……是被堡主斫下來的……」

  「錫侯兄?」蕭夢谷目光閃過一絲異色,驚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陸總管請坐。」

  「在下也弄不清楚。」陸德高欠欠身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才道:「靈隱會後,在下跟隨堡主回轉堡中,當天晚上,堡主把在下叫入密室,就喝問在下,幾時和千面教勾結的……」

  蕭夢谷聲色不動,說道:「陸總管追隨鄧保地主已有多年,一向忠心耿耿,這怎麼可能?」

  「就是這麼說。」陸高德痛苦地道:「在下矢口否認,怎知堡主聽信人言,怒嘿著說,此事人證俱全,要在下不用再抵賴了,在下就說,堡主如果不信,可以和在下對質……」

  蕭夢谷問道:「他怎麼說?」

  陸德高道:「堡主甚是氣怒,說如果沒有證據,人家會在我臨行之際,暗中告訴我麼?」

  蕭夢谷攢攢眉道:「這人會是誰?」

  陸德高道:「堡主臨行之際,在下一直跟在堡主身後,只有丐幫長老老刺蝟拉著堡主低聲說了幾句話,再就沒有別人和堡主說過。」

  蕭夢谷目中神光又是一動,深沉一笑道:「聞朝宗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說到這裡,口中「唔」了一聲,問道:「鄧錫侯就這樣斫了你一臂?」

  陸德高道:「堡主厲聲詰問,越說越氣,指堡主被千面教劫持,也是在出賣了他,不殺在下,第一堡終將毀在在下的手中,才拔劍斫來,在下知道堡主脾氣,自然不好回手,才被斫下左手,在下穿窗逃出,自思無處可以投奔,只有請蕭掌門人收容了。」

  說著雙屈膝跪了下來。

  「陸總管快不可如此。」蕭夢谷萬分同情地說道:「你不妨先在敝莊住下來,老夫伺機自會跟錫侯兄說的。」

  「多謝蕭掌門人。」陸高德感激地道:「在下不想再回第一堡去了,蕭掌門人隨便賞一碗飯吃就行。」

  蕭夢谷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陸總管在第一堡已有二十多年了,輔佐錫侯兄,可說鞠躬盡瘁,如何輕易言去?此稍過些時日,錫侯兄氣平了,也就無事了,老夫自會盡力斡旋,讓陸總管再回第一堡去。」

  陸德高微微搖頭道:「蕭掌門人說的是極是,在下追隨鄧堡主,二十幾年來,當真說得上鞠躬盡瘁,忠心耿耿,光是經在下一手調教的堡丁,就有八十名之多,鄧堡主竟會輕信人言,對在下如此絕情,實在在下意料之事,也許就是古人說的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他這一劍,雖然只斫斷了在下一截手臂,但這一劍卻無異所在在下的心上,在下這一生,再也不回第一堡去了。」

  蕭夢谷沉吟道:「這個……」

  陸德高望望蕭夢谷,右手拿起氊帽,往頭上一覆,站起身道:「在下投奔蕭掌門人,實在是下和蕭掌門人相識多年,出許能收留在下這個殘廢之人,蕭掌門人如有顧慮,在下只好另作打算了。」說完,躬身一禮,正待轉身。

  蕭夢谷攢著濃眉,試探問道:「陸總這怎麼要走了?」

  陸德高慘笑道:「在下想通了,各大門派和第一堡和丐幫都有極深的交誼,無處可容在下托身,在下此一慘痛苦結果,都是聞朝宗所賜,此去縱然投身黑道,在下所不惜,非教老刺蝟知道我的厲害不可!」

  他說到後來,已是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大有把老刺蝟碎屍萬段,方瀉心頭之的憤慨!

  「冤家宜解不宜結。」蕭夢谷雖是勸解之言,但他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上,已隱有喜容,說道:「聞朝宗也許是無心之言,陸總管能忍則忍,試想你動了老刺蝟,丐幫如何肯與你甘休?」

  陸德高道:「在下身受如此慘痛教訓,這口氣如何能忍?多謝蕭掌門人,在下就此別過。」

  「哈哈!陸總管要走,豈不是見外了?」

  蕭夢谷一手握住了陸德高的右臂,說道:「陸兄既然到了敝莊,就暫時住下來再說,如果不想再回第一堡,老夫也決不會虧待你的了。」

  「多蒙蕭掌門人收留,在下至為感激,只是……」

  蕭夢谷的欣髯笑道:「這是私人之仇,老夫自然不好阻攔陸總管不報了。」

  陸德高道:「如此多謝掌門人。」

  又是一天過去了。

  清晨,一輪旭日是,剛剛從山頭升起,通往石門山南麓的——條黃泥路上,又有一個人踽踽獨行,望著蕭家莊大門,似有躊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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