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引劍珠 | 上頁 下頁


  這人會是誰呢,他為什麼要覷伺自己?心念轉動,忍不住抬眼望去,那是一對燦若明星的眸子,正在朝自己凝視。

  突然窗外那時眸子,一閃既隱,韋宗方正感奇怪!

  只聽隔壁房的張君愷大聲喝道:「什麼人?」

  接著聽到隔壁窗戶輕啟之聲,敢情他已經越窗而出。

  韋宗方這才知道,此人倏然隱去,原來是為了發現隔壁的張君愷還沒睡覺。

  就在張君愷喝聲出口,又聽到有人開啟房門聲音。和那紅衣女郎長劍出鞘的嗆然輕響,嬌聲問道:「二哥,是什麼人?」

  張君愷冷嘿道:「沒有什麼,愚兄方才明明看到窗前似有人影閃動,這人逃得好快!」

  紅衣女郎問道:「二哥沒瞧清楚是誰?會不會是鐵筆幫的賊人?」

  張君愷道:「區區鐵筆幫,諒他們還沒有這等高明的身法。」

  紅衣女郎憤然道:「那准是他們約來助拳的人,哼,明天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還當咱們武當派是好欺的呢!」

  韋宗方聽到兩人的話聲,心想:「也許那人當真是覷探他們動靜來的,與自己無關。」

  當下也就不以為意,依然緩緩盍上眼皮,自顧自運起功來。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韋宗方才一起床,忽然發現窗前一張橫桌上,多了一張狹長字條。取起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天亮出城,幸勿耽擱。」

  字跡娟秀,似是出之女子手筆!

  韋宗方瞧得一怔,這字條,極可能是昨夜偷窺自己的那人,從窗縫中塞進來的無疑。

  自己第一次出門,除了昨天新結交的丁之江,江湖上並無一個熟人,他約自己午後前去找他,決不會再暗中留條,叫自己天亮出城。尤其昨晚那雙眸子,晶瑩有光,也不像是丁之江,那麼這人是誰?他為什麼要自己「天亮出城」?莫非他投錯了房間,這字條是留給隔壁房張君愷的?收起字條,開出門去,正好店夥端著臉水進來,放到桌上,一面滔笑道:「相公怎不多睡一會?時光還早著呢!」

  韋宗方道:「我和朋友約好了,還有事去。」

  店夥一清早忙著招呼客人,很快退出房去。

  韋宗方洗了把臉,就到櫃上會過店賬,走出房門,在街旁攤子上,吃了一頓早餐。

  時光當真還早,大街上許多店鋪,才開門板,有的還在掃地。

  韋宗方從小在山上長大,習慣了黎明既起,不知道城裡人起來的遲。他原想就到安遠鏢局找丁大哥去,但此刻看到大街上這般情形,不覺有點躊躇起來。深悔方才沒在客店裡多耽上一會。

  這就信步朝街上走去,剛到十字街口,只見路邊上圍著一圈路人,像是瞧熱鬧一般!心中覺和奇怪,也自走了過去。

  原來牆腳邊上一張草席上,坐著一個花子,只穿了一條犢鼻褲,上身赤著膊,這時正仰著脖子,舉起酒葫蘆喝酒。

  花子身邊放了一個四尺多長,比碗口還粗的竹筒,竹筒身上縛著一根又黑又粗的布繩。敢情他一直背在身上,不知有好多年了,筒身已經紅得發亮。

  韋宗方不知大家圍著花子瞧什麼,正想走開,忽聽花子身邊「呱」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在叫?不禁又停了下來,想瞧個明白。

  那花子放下酒葫蘆,咂咂舌頭,回頭道:「你方才已經喝了一口啦,還叫什麼:這酒是昨晚剩下來的,我一個人喝,還嫌不過痛呢!」

  瞧那花子大約四十歲左右年紀,生的滿臉鬍子,兩條臂膀上點點斑斑,全是傷疤,右邊頸上長著饅頭大一個肉瘤,胸口毛茸茸的滿是黑毛。

  韋宗方聽了這幾句話,不知他是在和誰說話?但圍著瞧熱鬧的人,已「哄」的笑了起來!

  這會韋宗方才聽清楚了,那叫聲是從筒中發出來的,心中更覺奇怪。

  那花子皺皺濃眉,湊著竹筒,用商量的口吻說道:「老三,你一定要喝,那只能再喝一口,多了可不成!」

  「呱」!竹筒中又叫了一聲,花子笑笑道:「好,那你出來吧!」

  原來那個竹簡口上,塞著一大團破棉絮,花子一邊說話,一邊把塞著的棉絮拉了出來。

  這一拉不打緊,只見從竹筒中緩緩探出一顆五色斑斕的蛇頭,火紅加叉的蛇舌,一伸一縮,足有四五寸長,形狀極為可怖。

  韋宗方不由嚇了一跳,他曾聽不知名的叔叔說過,凡是蛇頭作三角形的,都是毒蛇。這條蛇全身斑斕五色,粗如兒臂,一顆頭幾乎有拳頭大小,活像耕田的犁,想來必是奇毒無比!

  那蛇頭伸出筒口,兩顆眼珠就緊盯著花子,兩腮鼓動,又「呱」的叫了一聲。

  花子伸手拍拍蛇頭,右手拿起酒葫蘆,大拇指按住葫蘆口,湊著蛇嘴,緩緩倒去。他生似捨不得多倒,酒從大拇指中涓涓流出。

  那蛇像是喝慣了酒一般,蛇舌連卷,咕嘟咕嘟的喝著,居然一滴也沒流到嘴外。

  花子只讓它喝了兩口,便自按住,說道:「好了,快沒有了,這點該留給我喝了。」

  花子左手輕輕拍著蛇頭,右手移開酒葫蘆,他也不管手指上已經沾了不少蛇涎,就湊著嘴唇,一口氣把酒喝幹。

  韋宗方瞧的直犯噁心,但旁觀的人,卻又哄的笑了起來。花子拍著蛇頭,倒轉葫蘆,朝蛇道:「你瞧,這會真的沒有了,你快回進去,咱們該找個朋友,討些酒錢,沽酒去,才是正經!」

  那五彩斑斕蛇真還聽話,身子一縮,果然回進筒去,花子拿起棉絮,把筒口塞好,伸了個腰,站將起來。

  瞧熱鬧的人聽出花子快要伸手要錢,就紛紛走散。

  花子目光一掄,忽然瞧到韋宗方身上,張口道:「你這位相公,替咱們出些酒資如何?」

  韋宗方聽他談吐不俗,知他不是尋常乞丐,立時從身邊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了過去。

  邊上幾個瞧熱鬧的人,眼看一個布衣少年,出手就是一大錠銀子,大家不覺眼睛一直。

  要知那個年頭,一文銅兒,就可買上一兩個饅頭,三文錢,就夠買半斤高粱,打發花子,給他一文兩文,也就差不多了。

  那知花子接到手上,掂掂份量,咧嘴道:「這裡只有四兩七錢,五兩還不到,難道憑這四兩七錢銀子,就能交得到朋友?你相公身上少說也有二十八九兩,咱們對分,也該再添上十兩八兩,施捨給我,可跟施捨給別的花子不同,准有你的好處!」

  他掌心推著那錠銀子,不肯縮回手去。

  這當真是獅子大開口,施捨花子,那有要人家把身上銀子對分的道理?韋宗方已知他不是尋常乞丐,微微一笑,道:「在下並不想得到什麼好處,大家交個朋友,倒是可以。」

  他果然又從懷中,取出一錠十兩來重的銀子,放到花子手上。

  旁邊的人,瞧得嘖嘖稱奇,沒有一個人心中不在暗罵:「這小子簡直是冤大頭!」

  花子面有喜色,接過銀子,點點頭道:「你這位相公,倒是慷慨的很,讀書人有這樣胸襟,實在難得!」說到這裡,卷起破席,夾到脅下,一手背起竹筒,回頭道:「老三,咱們沽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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