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引劍珠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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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侄」?他老人家該稱「吾兒」才對! 他呆得一呆,立即以顫抖的手,取起信封,撕開封口,抽出信箋,迫不及待地朝下看去:「宗方賢侄:你看到我這樣稱呼你,一定會感到無比驚詫。 十五年來,你一直把我當作你的父親,我也一直把你當作親兒;但其實我是你父親的兄弟,算起來你應該叫我叔叔。」 少年雙手顫抖,眼睛一陣模糊,淚水奪眶而出,幾乎要狂叫出聲:「不,爹爹,你在騙我,你明明是我父親,孩兒從小就跟著你,你老人家的聲音笑貌,從小就是那麼熟悉,你老人家怎麼突然不認孩兒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繼續看下去:「孩子,你先別哭,這件事,我原該早告訴你的,因為你的武功還沒練成,說了怕你分心。好在今天告訴你,也並不算晚,你已經十八歲了。 十八歲,可說已長大成人,最重要的,你的武功,已經練成,這是我最感到欣慰的事。你並不姓韋,但在目前,必須仍然用韋宗方這三個字,來作你的名字。」 韋宗方看到這裡,忍不住熱淚又洞腮而下,這是多麼驚奇的事! 自己從小沒有離開過的父親,會不是自己父親。 自己從小叫慣了的姓名,會不是自己的真姓,那麼自己又是誰呢?「孩子,你看到這裡,一定急於想知道你的姓名來歷,父母身世,但是,我只有四個字好說,那是「日後自知」,這不是我不肯說,因為……也是不到時候。」好像「因為」兩字下面,原本是想解釋什麼,後來覺得不妥,才用墨塗去,他在燈光下仔細審視,也莫想看得清楚。 只好繼續朝下看去:「孩子,叔叔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你父親十五年前死在仇家之手,你母親仍然健在。日後,你母子重逢之日,也就是你身世大白!洗刷血仇之時……」 底下又用墨塗去了十幾個字。 「從明天起,你應該下山去了,這是因為我另有別的事要辦,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你也應該到江湖上去歷練歷練。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記住,有人問你師承宗派之時,你可以說是武當天元子門下。江湖險惡,交友宜慎,叔叔的易容術,你已經學會了,行走江湖,最好不以真面目示人,憑你所學只要不露鋒芒,也足可應付了。」 「箱中鐵劍,別看它外表鐵銹斑剝,劍鋒極利,是我昔年隨身之物,留贈給你,作為紀念。叔叔如果不死的話,自會找你。箱中另有鐵牌一塊,慎藏勿失。看完此信,可用火焚去。好了,善自珍攝。你不知名的叔叔留條」 韋宗方一口氣看完此信,不禁失魂落魄的呆在床前! 父仇、身世、母親、和這位不知名的叔叔,心頭一片空白,不覺熱淚盈眶,簌簌而下! 他重新把信箋仔細的又讀了一遍,才遵照叔叔指示,用火焚化。然後從木箱中取出長劍,也取起那塊鐵牌,就著燈光,仔細一瞧。 除了鐵牌正面繡著一個猙獰鬼臉,一個字也沒有,不知有何用處,但叔叔既有「慎藏勿失」之言,也就揣入懷中。 一面手按鏽劍吞口,抽出劍來,只覺劍身雖無鐵銹,但看去只是一柄毫無鋒芒的鈍劍。隨手朝地上一插,那知堅厚山石,竟毫不費力地插了進去,心頭不禁暗暗吃驚,這劍鋒當真鋒利無比! 拔劍在手,仰臉含淚喃喃說道:「我要以此劍報雪父仇,我要找我娘去!」說到這裡,心頭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天高氣爽,金風送秋。 八月的天氣,正是已涼天氣未寒時,但走在驕陽底下,還會令你熱得流汗! 快要午牌時光了,通往上饒的驛路上,正有不少人揮汗趕路。他們敢情都要在中午趕進城去。這些人,有的是布販,有的是山貨客。 在他們後面,有一個身穿青布夾袍的少年,肩頭背著一個小小包裹,和一個青布的長形布囊,也跟著大家一起趕路。 他,正是那位不知名的叔叔要他到江湖上來歷練的韋宗方! 他離開懷玉山,心中有如一片白紙,茫無目的地只是照著大路走著。 高大的城門,已在眼前,許多人像流水似的朝城中湧入,也有許多人像流水似的從城裡出來。 韋宗方孤伶伶的走著,他從沒進過城市,這時瞧到行人熙來攘往,目光不覺跟著張望,好像在找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找。 驀地他發現城牆腳跟,坐著一個白髮老框和一個土布衣衫少女。老嫗形容枯槁,雙腳從膝蓋以下,全已斷去,顫巍巍坐在地上,翻著兩顆白果眼,抬頭望著路人。少女看去約摸十六七歲,蓬著一頭黃髮,面上還長了許多麻子,又黃又黑,奇醜無比。 兩人身前,圍著一大堆看熱鬧的小孩,地上也有過路的人丟的二三十文製錢,散滿一地。 韋宗方心頭起了一陣憐惜,想起不知名叔叔留了六十兩銀子給自己,何不分一半給她們?免得這位殘廢老婆婆,終日坐在城牆邊,餐風宿雨,也難得一飽。 心念一動,立即從肩上租下包裹,取出銀子,分了一半,然後提著包裹,擠到裡面,俯身下去,把三十兩銀子,放到白髮婆婆身邊,低低說道:「老婆婆請收下了。」 白髮婆婆顫巍巍的雙手,摸到銀子,口中「噢」了一聲!韋宗方已經紅著臉站起身來,抬目之間,瞥見奇醜少女也正好朝自己瞧來。這一四目相對,逐覺那少女面貌雖然奇醜無比,但兩隻眼睛,卻是深澈如水,亮晶晶的含著異采! 韋宗方心頭一慌,好像做了什麼虛心事一般,挽著包裹,從人叢中一溜煙逃了出來。 轉過一條大街,才算定下心神,不覺順步走去。 忽然鼻孔中聞到一股香味,他已有大半天沒吃東西,腹中早已十分饑餓,這一聞到酒肉香氣,不禁饞涎欲滴,抬頭瞧去,只見前面不遠,正好是老大一座酒樓,招牌上寫著「會賓樓」三個金字。 那招牌年深月久,已被薰得發黑,但三個金字還依然金黃如故,陣陣刀勺之聲和跑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 韋宗方上得樓來,早有堂倌過來招呼,問他要些什麼。 韋宗方不知叫什麼好,舉目一瞧,只見臨近一張桌上,坐著一個漢子,面前放著一盤熱牛肉,和一大碗酒,喝酒吃肉,十分自在。這就用手一指,道:「和他一樣,切盤鹵牛肉,再來一壺酒就好。」 臨桌那漢子聞聲忽然轉過頭來,兩道眼神,在他臉上掠過,落到他放在身邊的長形布囊上,轉了兩轉。 韋宗方也瞧清此人年約三十出頭,身穿一件青布長袍,生得濃眉大眼,一張四方同字臉略呈紫黑,相貌端正,另有一股颯颯英氣。心中不禁暗暗喝彩,這人定是豪邁之士! 那漢子向他瞧了兩眼,便自轉過頭去,自行吃喝。 恰好堂倌送上酒來,韋宗方斟了一碗酒,猛喝了一口,那裡知道他從沒喝過酒,這一口喝了下去,頓時咳嗆起來。 那漢子不禁又回頭瞧來,臉上似乎飛過一絲詫異之色。 韋宗方臉上一紅,連忙夾起一塊牛肉,塞到口中,一陣咀嚼,然後舉起大碗酒,又喝了一口。 一大碗酒,只喝三兩口,便自喝完,接著又倒了一碗,他邊吃邊喝,一會工夫,兩大碗酒,全喝下肚去! 驀地裡只覺一股淒涼之感,隨著酒意,襲上心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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