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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柳飛燕說不出什麼菜來,就抬頭道:「你要廚下揀拿手的做幾樣來就好。」

  跑堂的又道:「公子爺要什麼酒?」

  柳飛燕不會喝酒,但心想:這是土地公要自己來的,不喝酒,坐著豈不無聊?心念一動,隨口道:「花雕。」

  「是、是。」跑堂的很快的就退了下去。

  柳飛燕舉目打量,這時全座酒樓幾乎已經客滿,但入聲吵成一片,看不到什麼進眼的江湖人,心中暗道:「大師哥、二師哥也應該來了,怎麼還不見人呢?」

  過了一會,跑堂的送上四盤菜肴和一壺酒來,柳飛燕伸手取過酒壺,斟了一杯,然後舉筷夾起一塊醉雞慢慢吃著。

  她不知道土地公要自己中午到杏花樓是為什麼來的,但她堅信心誠則靈,土地公說的絕不會錯。

  只有慢慢的喝酒、吃萊,才能消磨時間。這樣又過一回,依然不見大師哥、二師哥的人影心頭正感焦灼,只聽一名跑堂的粗聲喝道:「喂,老頭你是幹什麼來的,這樣鑽來鑽去的?」

  「啊!」一個蒼老聲音陪著笑道:「小老兒是找一位公子爺來的。」

  跑堂的道:「你找的是一位公子?」

  蒼老聲音道:這位公子姓葉,柳樹葉子的葉……」

  柳飛燕聽得心中方自一動,回頭朝說話之處看去,只見從人叢中擠過來的是一個個瘦小的老頭,面目黝黑、短眉小眼,嘴上還留著撇鼠須,穿一件又寬大又大的藍布大褂,和他瘦小身子完全不相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落魄樣子。這小老頭彎著腰從桌與桌之間鑽了過來。(他當然是走過來,但因他人本瘦小,又彎著腰的緣故,走起路來,就象鑽了)

  他身後紫跟著一個跑堂的,邊走邊喝道:「你別在杏花樓耍什麼花樣,快下去吧!」

  瘦小老頭聽得不禁氣往上沖,忽然站停下來,大聲道:「你不過是個跑堂的,神氣什麼?你不過看小兒窮,連找朋友都不讓我找,小老兒又沒訛你什麼,還是賒欠了不給錢,就是你們掌櫃也不敢叫我下去!」

  他這一嚷,跑堂的也下不了臺,大聲道:「象你這種人,咱們酒樓上看得多了,你說找那一位姓葉的公子?你找到了沒有?上酒樓找人,當然可以,但沒有人象你這樣到處亂鬧亂鑽的……」

  瘦小老頭霎著兩顆豆眼,到處亂轉,一下瞧到柳飛燕,急忙顛著屁股走近幾步,說道:「這位公子爺可是姓葉麼?」

  柳飛燕心中一動,心道:「下正是姓葉這位老丈……」

  瘦小老頭立即喜形於色,連連點頭謅笑道:「這就沒錯了小老兒我的就是姓葉的公子……」他老實不客氣在柳飛燕的橫頭坐了下來。

  柳飛燕望著他道:「老丈——」

  瘦小老頭像是和柳飛燕挺熟,笑嘻嘻的湊過頭去,壓低聲音道:「土地公真靈,他昨晚托夢給小老,要小老兒今天中午到杏花樓來找一位姓葉的少年公子,還說公子爺生得十分俊俏,身上又佩著長劍,最好找也沒有了,嘻嘻,果然沒錯。」

  跑堂的眼看瘦小者頭不請自坐,還和這位公子爺說著悄悄話,他—時摸不准他是不是這位公子爺的朋友,因此一直站著沒走。

  柳飛燕聽瘦小老頭說出是土地公要他來找自己的,心中更是暗暗諒異,大師哥還不相信,自己化名葉青雲,只有大師哥、二師哥兩人知道,這瘦小老頭居然一口叫了出來,這難道還不靈嗎?一面含笑道:「老丈吃些什麼?」

  瘦小老頭道:「隨便,公子爺不用客氣,添副杯筷就好。」

  跑堂的現在證實了,這瘦小老頭果然是這位公子的朋友,當下不待吩咐,就倒了一盅茶,和杯筷一起送上。

  瘦小老頭一手抓起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笑道:「公子爺喝酒。」也不等柳飛燕舉杯,就咕的一聲,一口喝了下去,一手拿起酒壺又斟了第二杯,又是咕的一聲,一口喝幹、再斟再喝,一口氣喝了三杯,才用舌頭咂咂嘴角,聳著肩笑道:「其實只不過五年陳罷了,別家一斤酒裡,至少要攙上六兩水,這杏花樓是出名的酒樓,嘻嘻出名也有個好處,水就不敢攙的太多,但至少一斤酒裡,也要攙個四兩,小老兒是酒鬼,什麼人都騙不了我。」一面舉筷夾起一塊肴肉,一下塞入口中,連嚼都不嚼,只伸了一下脖子,就吞了下去。

  柳飛燕因他說是土地公叫他來找自己的,那自然必有下文,那知瘦小老頭只顧喝酒,還滔滔不絕的說著廢話,一直除了含笑點頭,不便多說。

  瘦小老頭又自顧自的斟了一杯酒壺已經空了回頭尖著聲音叫道:「堂館,添酒!」

  跑堂因他是公子爺的朋友不敢怠慢,立即送上一壺酒來,瘦小老頭伸手接過,又斟滿了一杯,一口喝幹。

  這時同桌的兩位商賈人已經起身下樓,柳飛燕忍不住問道:「老丈,土地公要老丈來找在下,想必有什麼事了?」

  瘦小老頭一手抓著酒壺不放,自斟自喝,杯到酒幹,他咕的喝完一杯,連連點頭道:「有、有,是有些事,不過……嘻嘻小老兒已有幾天沒喝酒了,讓小老頭再喝幾杯,殺殺酒癮,再和公子爺長談。」右手舉壺,左手舉杯,又咕的幹了—杯。

  柳飛燕道:「老丈只管請喝。」

  瘦小老頭笑嘻嘻的道:「小老兒一看就知道公子爺是個最大方的人。」

  這時,柳飛燕鼻中忽然聞到一股非蘭非麝的香風,從左首吹來,回頭看去,左首桌上的食客已經走了,此刻坐下來的卻是兩個十七八歲的綠衣姑娘,和一個六十出頭的老婆婆。

  那兩個姑娘眉目如畫,額前留著一排劉海,腦前掛著兩條烏油油的長辮,笑靨如花,甚是嬌美。

  老婆子卻生成一張馬臉,花白頭髮上插著滿頭的金釵珠寶,身上穿一件古銅長襖既不像是傭人,也不象兩位姑娘家的長輩。

  香風,當然是從姑娘家的身上傳來的了。柳飛燕回眼看去,兩位姑娘家的眼光也正好朝柳飛燕投來。

  人家總究是姑娘家,立即避開柳飛燕的目光,轉過臉去,靠右首的一個還和那馬臉的老婆子低低的說了兩句。

  那馬臉老婆子果然立即轉臉朝柳飛燕看來。柳飛燕因自己打扮成男裝,不好向人家姑娘家多看,否則豈不讓人家說你是輕薄少年了?

  就在他回頭之際,只見跑堂的領著一個少年公子和一個老蒼頭在臨視窗的一張桌子落座,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大師哥、二師哥怎麼這時候才來?」

  霍從雲、任東平自然也看到柳飛燕了,只是那瘦小老頭正好背著他們而坐,兩人並未注意。

  這一陣工夫,瘦小老頭已經叫過兩次「添酒」,半斤一壺,他至少已經喝了一斤半酒下去了。

  他右手搖了搖空壺,壺裡已經點滴不剩,不好意思叫「添酒」,砸砸舌頭,把半個身子都朝柳飛燕這邊湊了過來,謅笑道:「公子爺,真是叨擾了,小老兒說來慚愧,沒兒沒女,家無桓產。唉,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吃苦不算苦,到了年紀大了,再要衣食不周,那真是老來苦了,小老兒一時實在活不下去,只好去求求土地公,希望他能讓小老兒發一筆小財,那知磕了幾個頭,土地公一點反應也沒有,小老兒依然三餐不繼,直到昨晚,土地公才給姓葉的公子,公子爺是小孟嘗,一向濟人之急,定會慷慨解囊,送小老兒十幾二十兩銀子,嘻嘻,土地公真靈,小老兒……從沒向人開過口,不過這是土地公說的,小老兒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了,小老兒還事去,不能再陪公子爺喝酒了,嘻嘻,公子爺那就……」

  他從桌旁伸過一隻又黑又瘦的手來,攤著手掌,五個象雞爪的手指,輕輕晃動著,就是在等著柳飛燕給他銀子。

  柳飛燕還當他找自己有什麼事,聽瘦小老頭把話說完原來是跟自己來要銀子的,而且還攤著手在等待自己取出銀於來,不由的朝他看了一眼,只覺這瘦小老頭越看越覺得猥瑣,尤其現在他從桌旁攤著手掌,一勝謅笑,露出兩顆黃板牙,尤其眯著一雙綠豆眼,目光之中俱是貪婪之色,心裡暗暗攢了下眉,但她究是跟著大師哥走了兩年江湖,雖覺人猥瑣,想到他一再提起土地公,又知道自己化名姓葉,不禁心中一動,就伸手入懷,把大師哥給的自己十幾兩碎銀子一起掏出來,放到他手中,說道:「在下身邊只有這些碎銀子,老丈拿去吧!」

  「嘻!」瘦小老頭一把握住銀子,縮回手去,又掂了掂,才聳肩道:「一共只有十六兩三錢七分三厘,還不到二十兩,那就算了,真該多謝公子。」順手把銀子揣入杯裡,站起身,顛著屁股就往樓下走。

  柳飛燕望著他後形,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昨天下午,師兄說坐在大樹下戲耍瘦靈官的就是一個瘦小老頭,不知會不會是他?

  只聽鄰桌有人嗤的輕笑:「他原來只是個雛兒,被人家訛去了十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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