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七步驚龍 | 上頁 下頁


  韓老頭跟看屁股把燙好的二壺花雕送了土來,陪笑道:「客官嘗嘗,小店這酒,是紹興莊家大房的正莊……」左首蟹臉漢子過快一手接過,泠聲道:「這裡沒你的事了?」

  韓老頭雖然有些土頭土腦,至少他閱歷多了,什縻樣的客人,都見識過,人家嫌他嚕唆,他總聽得出來,連連陪笑應「是」;正待退下!

  坐在中間的瘦削臉漢子忽然低沉的道:「慢點。」韓老頭連忙打看躬道:「客官還有什縻吩咐?」瘦削臉漢子目光一抬,冷冷的盯看韓老頭,問道:「你是這裡的掌櫃?」他目光如刀,韓老頭幾乎打了個冷噤,滿臉堆笑道:「是、是、小老兒小本生意,掌櫃這稱呼可當不起……」

  瘦削臉漢子又道:「你娃什麼?」韓老頭道:「小勝韓,街坊上,大家都叫小老兒老韓……」瘦削臉漢子又道:「你這家酒店,開了多少年了?」他似乎對韓老頭頗感興趣,居然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談起來!

  這情形,看得坐在他左邊的蟹臉漢子和右邊的刀疤漢子,都不期有些奇怪。

  韓老頭乾咳一聲,陪笑道:「多年了,小老兒開這家小酒店的時候,老伴還沒過世,如今老伴去了已經整整十三個年頭,唉,算起來,也有十七八年了如今生意不好做……」

  瘦削臉漢子哼了一聲,又道:「那你對鎮上一定很熟?」

  韓老頭站在一旁,笑道:「這還別說,別說咱們這裡是個小鎮,就是附近鄉下,經常到鎮上來的人,小老兒也閉看眼睛都能叫得出來。」

  「好!」瘦削臉漢子道:「我問你、你們這裡可有一個孝女庵?」

  聽到「孝女庵」這三個字,韓老頭心頭不由暗暗一震,但他臉上都是絲毫不露,陪笑道:「有、有,孝女庵就在小鎮西首,每年到了五月裡,那可熱鬧……」

  瘦削臉漢子沒待他說下去,截著問道:「庵裡有些什縻人?」

  韓老頭道:「庵裡主持,是了塵老師太,今年已經八十多了……」

  瘦削臉漢子冷聲道:「我問你孝女庵有幾個人?」

  韓老頭道:「三個。」

  瘦削臉漢子道:「除了老尼姑,還有兩個是什麼人?」

  韓老頭道:「一個是老師太的徒弟:大家都叫她小當家,法名叫做……叫做…」

  瘦削臉漢子道:「還有呢?」

  韓老頭道:「還有就是一個雙目已瞎的佛婆。」

  瘦削臉漢子似是對雙目已瞎的佛婆十分注意,問道:「這瞎眼婆有多大年紀了?」

  韓老頭道:「看去只怕已經六十出頭了。」

  瘦削臉漢子冷冷的哼了一聲,接看問道:「你可知道那瞎眼佛婆,姓什麼?」

  韓老頭道:「大家都叫她胡婆子,那是姓胡了。」

  瘦削臉漢子又是一聲冷哼,問道:「你開了十幾年酒店,總該記得瞎眼佛婆到孝女庵來,已經有幾年了?」

  「這個……」韓老頭偏看頭,想了想才道:「小老兒只知道胡婆子是柯橋人,和媳婦合不來,才到孝女庵來的,唔,這句語,少說也有十二三年了。」

  瘦削臉漢子濃哼道:「她到孝女庵,不過八年吧?」

  韓老頭道:「不,有十二三年了,小老兒還記得,胡婆子到孝女庵來的那年,還沒小孫子,今年年初,她兒子還帶看小孫子來看她。那小孫子,也快十一二歲了。」

  瘦削臉漢子砰的一掌,拍在酒杯上,一隻白瓷小酒杯沒有破,但卻整只嵌入了桌面,他臉露獰笑:嘿然道:「掌櫃的,你說的只怕不是實話吧?」

  韓老頭吥白了臉,打了個哆嗦,臉上肌肉,還在扭曲,但做拼命的擠看笑臉,陪笑道:「小老兒說的句句是實,不信,客官叫阿發來問,胡婆子的小孫子今年沒有十二歲,也有十一歲。」

  瘦削臉漢子冷笑道:「她倒掩飾的好!」說到這裡,突然左手一翻,袖底露出用白線繡著的七顆寒星,冷冷說道;「韓老頭,你看清了,今天本座問你的話,如果有半句洩露出去,你就別想活到天亮,知道麼?」

  韓老頭不住的點頭,說道:「小老兒知道,小老兒絽對不敢吐露隻字。」

  瘦削臉漢子揮手道:「你下去。」

  韓老頭額頭上已經綻出汗水,連聲應「是」,退了下去。

  三個漢子現在開始喝酒了,但他們之間,還是誰也沒和誰說話,時間逐漸接近黃昏,店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貌相斯文的藍衫少年,裡得眉清目秀,層紅齒白,配看他自皙的皮膚,使人聲得他有書卷氣,只是稍嫌瘦弱了一些。

  但你別看他文弱,隨身除了一個包袱之外,還有一個兩尺多長的劍囊,露出雪白的劍穗,那准是一柄短劍無疑。

  他居然還是會家子。

  這也並不足奇,從前的讀書人,是把讀書和學劍視為是二而一的事,孔老夫子身上,不也佩著一柄長劍麼?

  藍布衫少年剛跨進門就在靠門口一張方桌上,放下包袱、劍櫜,在長板樈上坐了下來。

  阿發早已倒了一盅茶,放到他面前,然後問道:「相公要些什縻?」

  藍衫少年抬頭道:「你給我來一碗肉絲麵。」當他經過三個青衣漢子的桌子,蟹臉漢子森冷的叫道:「夥計。」

  阿發趕緊站住,躬躬身道:「客官有什麼事?」

  蟹臉漢子道:「給我們也來三碗面。」

  阿發問道:「不知客官……」

  蟹臉漢子兩眼一瞪,哼道:「肉絲麵。」

  阿發被他瞪得心頭發毛,連聲癢是,三腳兩步的朝後而奔去。

  藍衫少年開始發現店裡坐著的這三個青衣漢子,有些怪,三個人雖在喝酒吃菜,卻都似三具木偶,冷冰冰的,不像朋友,也不似主僕。

  他們如果互不相識,就不會坐在一起喝酒,既然坐在一起,怎會一句話不說?

  他望看他們土不免多看了他們一眼。

  刀疤漢子正好坐在藍衫少年的對面,雖然還隔看一張桌子,藍衫少年在打量他們,他自然很快就發覺了!

  右頰那道刀疤微微的跳動了一下,帶著不友善的眼光,直向藍衫少年投來;幸好韓老頭踹看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從裡面急步走出,送到藍衫少年面前,含笑道:「相公,面來了。」他背看身子,擋住了刀疤漢子的線視,壓住聲音說道:「相公是出門人,別去招惹他們。」

  藍衫少年聽得不由一淨,喑道:「自己幾時招惹了他們?」心中想看,不覺抬頭望去。

  韓老頭朝他笑笑,轉身就走。

  阿發也在此時把三碗肉絲麵送到三個青衣漢子之面前,陪看笑道:「三位客官請用面。

  經過這一打岔,總算把事情岔了開去。

  韓老頭不禁暗暗替藍衫少年捏了一把冷汗。

  三人面吃得很快,希襄呼虜的幾下,就把一大碗面連湯吞下肚丟。

  中間的瘦削臉漢子放下筷,就筆直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蟹臉漢子和疤臉漢子也迅快的跟看站起。

  瘦削臉漢子一聲不作,轉身往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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