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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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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後面,是一條長廊,中間一片花圃,種著不少花卉,清香襲人,後進又是一排三檻木屋,右首木窗中,隱隱有燈光透出。 醜怪老嫗領著兩人跨進中間一間佛堂,桌上供著一尊尺許高的白玉觀音佛像,一盞半明不暗的佛前燈。兩旁壁間,還掛了幾幅字畫,右首一道門房垂著布簾。 醜怪老嫗一手掀起布簾,輕聲說道:「謝相公,你們請進。」 謝少安、冰兒相繼跨進屋中,舉目略一打量,這是一間臥室,靠壁了張木床,南首窗下還有一張梳妝桌,桌上放著幾把方凳。 榻上躺著一個滿臉病容的中年婦人,此時正在支撐坐了起來。 醜怪老嫗慌忙奔了過去,挽扶著她坐起,然後迅快的取過一個枕頭,替她墊在背後,說道:「你快靠著,別累壞了,躺著說話,也是一樣。」 那中年婦人喘了口氣,笑道:「我這兩天已經好多了。」她一雙失去神彩的雙目,一直望在冰兒身上,說道:「那怎麼成?人家謝相公還是第一次見面。」 謝少安只覺這中年婦人雖然滿臉病容,神情憔悴,但從她面目輪廓上,仍可看出昔年綽約風姿,心中暗道:「看她面貌,竟和冰兒有幾分相似之處!」一面慌忙走上兩步,拱拱手道:「在下謝少安見過大娘。」 冰兒也跟著大哥,朝中年婦人襝衽為禮,但不知怎的,她看到這滿臉病容的中年婦人,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感覺,鼻孔一酸,眼眶濕潤,幾乎要掉下淚來! 中年婦人含笑道:「謝相公不可客氣,嗯,姑娘就叫冰兒?」 冰兒點點頭道:「大娘是聽我乾爹說的了?」 中年婦人一雙眼睛只是打在冰兒臉上直瞧,過了半晌,才招招手道:「你坐近些,讓我仔細看看。」 謝少安覺得中年婦人舉止有異,心中暗暗奇怪。 冰兒依言走近榻前,笑道:「大娘以前見過我麼?」 中年婦人目中隱含淚光,微微點頭道:「還是你很小的時候見過,唉!一晃眼就十七八個年頭了。」 冰兒只覺她目光之中,滿含著慈愛,她從小由義父鐵舟老人扶養長大,真想撲入她懷裡去。聞言咭的笑道:「大娘是不是覺得我和小時候不像了?我臉上帶著蛇皮面具呢!」 說著伸手從臉頰上揭下了面具。 醜怪老嫗低笑道:「這就怪不得了,老婆子聽杜爺說,姑娘出落的如花似玉,老婆子心裡就有些嘀咕。」一面回頭朝謝少安道:「這麼說來,謝相公也戴了面具了?」 謝少安慌忙伸手揭下面具,歉然道:「在下一時忘了取下面具,真是失禮之至。」 兩人這一取下面具,男的玉面朱唇,豐神秀逸,女的風姿綽約,如花解語! 屋中燈光雖然黯淡,但中年婦人和醜怪老嫗卻同時只覺眼前一亮! 醜怪老嫗看的忍不住呷呷尖笑道:「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中年婦人伸出一隻又瘦又幹的手,拉著冰兒的手,問道:「姑娘右肩是不是有一顆紅痣?」 冰兒驚奇的道:「大娘如何知道的?」 中年婦人突然湧出兩行淚水,把冰兒攬入懷裡,顫聲道:「孩子,你就是娘親生的孩子。」 冰兒驚詫已極,睜大雙目,問道:「你是我的娘麼?」 中年婦人連連點頭道:「是的,你就是娘親生的寶貝女兒,可憐生下來,未滿周歲,就離開了娘,如今算來,已經整整十七個年頭了。」 醜怪老嫗接口道:「沒錯,那天晚上,還是老婆子抱著姑娘送到杜爺那裡去的。」 謝少安暗道:「聽她的口氣,好像其中另有隱秘!」 冰兒道:「老婆婆幹麼要把我送給乾爹去?」 中年婦人拭著淚水,說道:「這話說出話長……」 醜怪老嫗忙道:「主人病體未複,不宜多言,還是由老婆子來說吧!」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也好,嗯,石姥,你也坐下來再說話。」 醜怪老嫗拖過一張長凳,坐了下來,才轉臉朝冰兒說道:「九連山中台峰,位居萬山之中,南麓有—座千年古寺少林禪院,主持明通大師,還是河南少林寺方丈的師叔。這位老禪師說起來還是前明帝胃,心存規複,中年時候,奔波各地,連絡中原各大門派,在九連山創立天地會,揭桑反清複明。怎奈明室氣數已盡,天地會一再失利,幾乎全軍盡覆,老禪師眼看大勢已去,就把歷年從各地集募來的義軍軍餉,金銀財寶,藏在一處山腹石室之中……」 謝少安心中一動,暗道:「她說的敢情就是九連藏寶了。」 只聽醜怪老嫗續道:「老禪師直到晚年,匡複之心,仍然未死,他收了一個徒弟,姓冷名子興,不但武功盡得老禪師薪傳,也繼承了禪師的遺志,以少林南派聯合白鶴門、丐幫、創立三合會,一時倒也聲勢極盛。 怎奈三合會雜湊成軍,自然免不了良莠不齊,當時只要有志一同,不分黑道白道中人,均在被拉攏之例。等到獲悉三合會的前身,就是天地會,天地會有一筆龐大的財寶,藏在山腹之中,這批黑道魔頭,就動了覬覦之心……」 冰兒看她只是說著天地會、三合會,這和自己身世,又有什麼相干?心中想著,正待發問! 謝少安已經開口問道:「不知這覬覦藏寶的是些什麼人?」 醜怪老嫗道:「這些賊人,當時不動聲色,直到半月之後,這些賊人中以魔教長老柳天賜為首,還有江北四惡,河東七怪……」 冰兒心中一動,問道:「老婆婆,你知道魔教裡有一個叫銀髮魔女,柳飛燕的麼?」 醜怪老嫗道:「柳天賜就是銀花魔女的叔叔。」口氣一頓,接著說道:「這些賊人,當時不動聲色直到半月之後,冷頭領率了八個心腹,準備前往取寶,剛到半途,冷頭領已發現有人跟蹤,這才將計就計,折入一處險峻的山谷,故意裝作尋寶藏的模樣。賊人果然中了冷頭領的計,以為那山谷之中,就是藏寶所在,紛紛現出身來,協迫冷頭領交出藏寶圖,冷頭領把他們引來,就是要假這座山谷,盡殘叛會之人,但沒想到對方人數竟有三四十名之多,而且個個都是頂尖高手。 冷頭領力劈河東七怪,這一場拼鬥下來,帶去的八名弟兄,先後殉難,只剩下他一人一劍,被二十幾名賊黨圍攻,身負一十三處劍傷。正在浴血苦戰,情勢危急之際,總算救星天降,老神仙突然現身,一下抓住了柳天賜,往山石上砸去,姓柳的老賊空有一身本領,居然毫無掙扎餘地,一顆頭撞在山石上,砸得粉碎……」 冰兒忍不住問道:「你說的就是我師父?」 醜怪老嫗笑了笑道:「除了老神仙,誰有這般大的本領?」 中年婦人靠在榻上,不住的拭著淚水。 醜怪老嫗忽然陪笑道:「事情已經過了一十八年,說的都是老話了,你還傷心則甚?」 她雖在陪著笑容,但雙目之中,也忍不住包滿了淚水。 冰兒問道:「老婆婆,後來呢?」 醜怪老嫗道:「柳天賜一死,其餘的賊党,自然嚇得一哄而散,紛紛逃命,老神仙把冷頭領救回家來,終因傷勢沉重,回天無術……」 中年婦人聽她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冰兒也自覺鼻子一陣酸楚,盈滿淚水,問道:「老婆婆說的冷頭領,就是我爹麼?」 中年婦人垂淚道:「不錯,他就是你爹。」 冰兒又同道:「後來呢?」 醜怪老嫗續道:「冷頭領臨終時,曾說三合會經此一來,必然又煙消雲散,事不可為,老禪師這筆藏寶,如果不能用於義軍,也必須用來賑災濟貧。但除了他本人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藏寶地點,後要人取藏寶,必須有兩件東西不可,一是『地符』,存放在白鶴門,二是『金鳳鉤』,存放在少林古寺,他說到這裡,就磕然長逝。」 冰兒流淚道:「那我怎麼送給乾爹去的呢?」 醜怪老嫗道:「那是老神仙的意思,當日除了姓柳的老賊當場殞命,還有二十幾個餘黨,懾于老神仙的神功,紛紛逃走,但這些人,個個都是黑道中的兇神惡煞,對九連藏寶,未必死心,老神仙一走,他們勢必前來尋仇。 尤其魔教中人,最為難纏,老神仙把姓柳的老賊當場摔死,一面固然是他平日作惡多端,死有餘辜,另一方面也是想轉移魔教的目標,但魔教中人,如果對付不了老神仙,也可能把仇恨記到冷頭領身上,冷頭領一死,他們可能會找冷家的人算帳。」 冰兒憤然道:「魔教中人,難道不講理麼?」 醜怪老嫗道:「魔教中人,睚眥必報,他們如果講理,也不成其為魔教了。」接著說道:「姑娘別打岔,讓老婆子說下去,老神仙當時就從袖中取出一封柬貼,再三叮囑主人,務必把姑娘送交杜爺,要他找個僻隱的地方,依老神仙指示行事。並要主人儘快料理冷頭領的後事,收拾細軟,三日之後,他自會派人前來接應,十八年後,你們母女始能重逢。」 冰兒問道:「為什麼要等十八年後,才能和娘重逢呢?」 醜怪老嫗道:「當時誰也不知道老神仙的意思,但主人覺得老神仙說的不錯,這些黑道凶邪,本是亡命之徒,無理可喻,冷頭領死後,難保他們不來尋仇。姑娘是冷頭領唯一骨血,萬一有十三長兩短,主人如何對得起冷頭領?這就決心遵照老神仙的指示,連夜就把姑娘送到杜爺那裡去。」 中年婦人道:「石姥,冰兒問你的話,你還沒說呢?」 醜怪老嫗哦了一聲,笑道:「是啊,老婆子差點忘了,姑娘那時還未滿周歲,今年正好十八歲了,當時老神仙說過十八年後,你們母女才能見面,你當為了什麼?」 冰兒搖搖頭。 醜怪老嫗笑道:「原來老神仙早就看出姑娘雖是女孩,資質極佳,他在那封柬貼中,附了一份修習一種舉世罕匹的神功,叫……叫……」 中年婦人化悲為喜,笑了笑道:「紫氣神功。」 醜怪老嫗連連點頭道:「對,對,『紫氣神功』,據說這種神功必須從周歲開始,就得每天喂服一種特別配製的靈藥,從小開始練習,不能有一點外界的干擾,最少也要十五年勤練,方可大成。杜爺原是出名的藥師,所以老神仙才要杜爺把你帶走,連冰兒這名字,也是老神仙給你取的。」 冰兒聽到這裡,一切都已明白,忍不住撲入中年婦人懷裡,流淚叫道:「娘……」 中年婦人把冰兒摟在懷裡,流淚滿面,說道:「好孩子,娘真高興,咱們母女終於團圓了,這都是老神仙賜給咱們的,沒有老神仙,咱們母女早就沒命了。」 醜怪嫗人含淚笑道:「主人母女重逢,應該高興才對!」 中年婦人拭拭淚水,說道:「孩子,你快去給石姥姥叩幾個頭,這十七年來,娘要是沒有石姥姥,娘也活不到現在了。」 醜怪老嫗連連搖手道:「主人不可這麼說,老婆子如何敢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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