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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這人雖然也穿著紫花衣衫,但卻非紫衣少女。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臉上薄施脂粉,只是一張臉已被嚇的發黃。

  這條狹窄的小弄,轉了個彎,這裏已經寬敞了不少,兩面對門而居的都是些貧苦人家。

  這時經那少婦一嚷,早有鄰近的幾戶人家,衝出三四個手待扁擔、木棍的大漢來,朝那少婦奔了過去。

  祝文輝為人機警,看到認錯了人,那少婦又大聲叫著「強盜」,心知不妙,當下立即飛身上屋。

  但聽身後那少婦說道:「強盜會飛,從屋上逃走了。」

  那幾個大漢不會輕身功夫,當然追不上祝文輝。

  ***

  祝文輝回到商錦堂家後院,飛身落地。

  張其泰已經要馮大海找來地保,看到祝文海回來,就含笑道:「少鏢頭可曾追上那紫衣少女?」

  祝文輝搖搖頭,苦笑道:「沒有,在下追錯了人。」

  「追錯了人!」

  張其泰似極為留心,問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祝文輝就把剛才之事,說了一遍。

  張其泰道:「少鏢頭確定她沒戴面具麼?」

  這下,倒把祝文輝問住了。

  他自己精擅於易容之術,經常使用面具,但是卻並未注意那穿青布衣衫的少婦,是否戴了面具?那是因為他總究是初出江湖,面皮較嫩,一下攔住在人家少婦面前,又認錯了人,心頭難免發慌,何況人家還在大聲叫著「強盜」!

  祝文輝臉上一紅,微微搖頭道:「這個在下倒是沒有看的清楚。」

  張其泰道:「據在下推斷,那少婦極可能就是紫衣少女,她時間匆促,來不及換衫,只戴了一張面具……」

  祝文輝瞿然道:「總捕頭,咱們再追上去,還來得及!」

  張其泰道:「來不及了,據我看附近可能潛伏著他們的羽黨,此時咱們追上去,也是白追的了。」

  ***

  崇文門外舊貨古董買賣這一行,多少年來,一直以求古齋為個中巨孽。

  求古齋的老闆裘好古,今年已經六十多了。

  他本是書香門第,父親做了一世京官,頗有積蓄,到了裘好古手裏,他淡薄功名,唯一的癖好,就是搜集古董,不出幾年,把家財全變了古物。

  古物究竟不能當飯吃,眼看滿屋琳琅,俱是古物,而他將要挨餓,於是窮則變,變則通,他靈機一動,就在崇文門外開了一家古齋,做起古董生意來。

  一來他是讀書人,精於賞鑒,二來是他資金雄厚,因此凡是內庫堆積不下,發交崇文門變價的東西都由他獨自承包下來,等他揀剩的,才以廉價轉讓給同行。

  這些內府裏賣出來的東西,有明代宮中舊物,也有各省進貢之物,宮中當然揀好的留下來,較次的就進了庫存,年代一久,跟著發賣出來。

  因此發賣的東西,有玉器、銅器、瓷器、衣著、用具、文房四寶、名人書畫、精細雕刻,應有盡有。

  運氣好的時候,其中不乏精品,運氣壞的時候,這一批全是腐蝕蟲囓之物。

  但不論蟲囓腐蝕,你賣出去的價格,總比收進來高,因為搜集古玩的人,大家都有一種心理,這是大內之物,皇帝老子用過的。就因這一心理,使裘好古發了大財。二十年間,裘好古不但已成了京裏首屈一指的古董店老闆,而且也是五家銀號,三家綢緞莊、和兩家糧食行的老闆。

  ▼第十一章

  尤其在古董在市場上,樹立了極大的信譽,只要經裘老先生鑒定,就是贗品,也沒有一個人敢說它是假的。

  裘好古名利雙收,在京城裏,可說是一言九鼎,結交的也盡是王公巨卿。

  但最近卻使他膽顫心驚,終日裏惴惴不安。

  那是近半月來,求古齋天天晚上,都有樑上君子光顧。

  樑上君子,乃是雞鳴狗盜之徒的雅號,但光顧裘古齋的,可並不是雞鳴狗盜之徒。

  因為雞鳴狗盜之徒,一旦進入了滿架滿櫥稀世珍品的求古齋,總不至於會毫不動心,一件都不要,否則你到求古齋來作甚?但奇就奇在這裏,這些一批又一批進入求古齋的仁兄,居然入寶山空手而返。

  最使裘好古心疼,也最使求古齋的賬房、伙計們感到難以忍受的,是這些仁兄進入求古齋,就像兇神惡煞,一個個黑布蒙臉,手上拿著明晃晃的鋼刀,第一件事,就把賬房、伙計,一個個反剪雙手,嘴裏塞上一團棉花,然後翻箱倒櫥,大肆搜索。

  他們當然不會替你愛惜古董,一晚搜索下來,雖然沒有拿走一件;但砸碎的,跌壞的,也最少有一、二十件,這樣連續鬧了半個月,不知摔破了裘好古多少心愛古物。

  賬房先生和伙計們也半個月沒有安安寧寧的睡眠,每個人都是無精打采,幾乎天一黑,就像犯了罪一般,心裏籠罩上一片恐懼,等候著人家來綑綁。

  裘好古漸漸明白,這半個月來騷擾求古齋的這些「君子」,絕不是一夥的人,他們要搜索的東西,可能只是一件,只不知這是一件什麼稀世寶物?

  他自然也向九門提督衙門報了案,但那時正當和中堂丟了寶石頂,中堂府又接連兩天,鬧著刺客,求古齋遭「君子」光顧,又沒有什麼損失,(指失竊)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報了案等於沒報。

  賬房先生又給他出了個主意,暗中我一家著名的鏢局,請求保護,裘好古有的是錢,可以不計代價。

  哪知上午談好了,下午鏢局裏來了回話,說他們考慮的結果,開設鏢局,是替顧客負責護送鏢貨,護院這一行,不在鏢局範圍之內,恐遭同行議論,實在歉難辦到。

  賬房先生一連找了幾家,所得到的,那是一樣的答覆。顯然,這些鏢局,全都受到了歹徒們的警告,誰也不肯多管閒事。

  裘好古眼看求助無門,一氣之下,就下了決心,求古齋白天照常營業,晚上就鎖上大門,賬房、伙計全數撤退,讓你們搜索去。

  好在求古齋鬧得雖兇,裘好古的住宅裏,卻絲毫無犯。

  裘好古的住宅裏,收藏的古董,當然更精,更多!

  這使他終日裏更覺惴惴不安,如坐愁城。他可以想得到,只要他們在求古齋沒有搜尋到他們要的東西,這場風暴,遲早會延伸到家裏來。

  這天晚上,快二更天了!

  裘好古滿懷心事,睡不著覺,一個人趁著月色,隨步跨出月洞門。

  其實這半月來,他每晚都睡不著。

  月洞門外,是通往書房的一片花園,這裏雖然沒有後花園佔地之廣,但也小有假山、亭臺之勝,就在他跨出月洞之際,耳中忽然聽到一聲喝叱之聲!

  裘好古心頭突然一動,忖道:莫非這些君子,果然找到自己家裏來了?

  他心裏早就擬好了腹案。一旦真有人找上來,他準備問問清楚,他們要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這東西就在自己手裏,乾脆交出去了事,免得日夜擔心。

  因此他聽到這聲喝叱,不但不怕,反而急足往前迎去。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清朗聲音,喝道:「你們夜入民宅,是幹什麼來的?」

  裘好古聽得不覺一怔,這說話的不是晉京赴考,寄居在自己家中讀書的故人之子楊少華?

  不好,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相公,怎麼去和強人評理?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陰惻惻的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楊少華冷笑一聲道:「我叫你們出去,就給我出去,憑你們幾個,還不配問我姓名。」

  裘好古又驚又急,這小書生莫要闖大禍,自己怎麼對得起已經作古的老友?

  只聽那低沉聲音嘿然道:「原來你小子是這裏的護院,那很好,大爺就給你一個機會,你亮兵刃。」

  楊少華冷聲道:「對付你們四個,我還用不著動兵刃,你們四個一起上吧!」

  裘好古聽到這裏,心頭不禁一呆,忖道:少華還會武功?

  他疑信參半,還是有些不大放心,躡手躡足的閃到假山後面,探首瞧去!

  這下,他看清楚了,假山前面的一處草坪上,一共站著五個人。

  四個是臉蒙黑巾,手執鋼刀的彪形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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