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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飯後,楚秋帆獨自在山門前徜徉了一陣,想起昨天看到白鶴道長和毒龍叟比拚的情形,自己默默記下了不少精妙招數,閑著無事,就在空地上演練起來。

  他一會練的是白鶴道長的手法,飛旋撲擊,有如鶴舞中庭;一會練的是毒龍叟的手法,雙手低昂回顧,有如毒蟒翻身。

  這原是兩人搏鬥時互相攻拒變招式,本來一直連貫下來的,但楚秋帆所能記住的,不過兩人動手的三分之一,有些雖能連貫,有些卻斷斷續續,不復記憶,變成了散手。

  要知當天兩人纏鬥了不下千招以上,他縱然只記得了三分之一,也不下三數百招之多,此刻一經演練,就覺得千頭萬緒,無法貫通。

  心中忽然奇想,自己何不把這些記得的手法,加以整理,去蕪存菁,看看能不能把它編成一套?

  一念及此,立即從頭把記憶所及,兩人的一招一式,仔細的揣摩演練,把其中重複和相似的刪去。

  這樣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他從師十年,對拳掌功夫本已有相當基礎,經過耐心求證,去蕪存菁,刪繁就簡,三百招之中,又減去了將近一百招,漸漸已經理出了相當頭緒,覺得其中許多精妙招數也漸漸可以串連得起來。

  但白鶴道長使的招數,取形白鶴的飛翔攻擊,毒龍叟的招法,取法於蛇,這兩種手法,本來就截然不同,無法融化為一。他能串起來的,依然是鶴形歸鶴形,蛇形歸蛇形,這下居然可以演練為兩套掌法了。

  這雖然只是初步工作,但楚秋帆心頭這份喜悅,已是不可言喻。看看夜色漸深,回到房中,就在床上坐定,繼續練習那冊手抄本上的內功心法。

  一連三天,晃眼過去。他除了修習內功,就孜孜不倦的研練鶴形,蛇形兩套掌法。

  他不知自己修習的內功心法叫什麼名稱,因手抄本上第一篇是「太虛圖」,自己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太虛玄功」。

  這三天的時間,由於他有六合門的內功做基礎,是以循序漸進,居然進展極為順利。

  他研練的兩套掌法,在三天時間中,觸類旁通,時常會從記憶中想起本來已經記不得的手法,隨時都有增加或刪改。

  時間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他自己卻可以體會得出,三天之中,他在武功上,無異朝前跨進了一大步。

  這三天來,他雖然忙於練功、學武,並不寂寞,但只要一空下來,就會想起荀賢弟,當真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

  傍晚時分,楚秋帆又在山門前擰立著,盼望苟賢弟,但來的依然只是佝僂著身子的董老實,他又替自己送飯來了。

  楚秋帆急忙迎了上去,問道:「老丈,荀賢弟他……」

  董老實朝他笑笑道:「楚相公每天都要跟小老兒問上三遍,你們兄弟真是情意深長,其實荀相公也惦念著你呢!只是他說,他把這地方讓給你,也是為你楚相公好,要你在這裡好好用功讀書。楚相公可莫要辜負了他一番心意才是!」

  楚秋帆聽得不禁一呆!

  他原是絕頂聰明的人,這下自然全明白了!荀賢弟那晚送自己一本《運氣圖解》,第二天就推說要去參加城裡的文會,原來是有意要自己留在這裡練功。

  這一想,登時使他想起那天和毒龍叟動手之際,有人以「傳音入密」指點自己出招,莫非也是荀賢弟不成?荀賢弟年歲不大,如何會有這般高深的武學呢?

  他望著董老實,忍不住問道:「老丈,你說荀賢弟把這裡讓給在下,難道他不回來了麼?」

  董老實一手挽著竹籃,邊走邊道:「這個荀相公沒有說,小老兒也不知道。他只吩咐小老兒轉告相公,好好用功,要小老兒按時給相公送飯來,哦……」他跨進山門,口中「哦」了一聲,腳下一停,回頭道:「荀相公還說,楚相公至少要在這裡住上三個月呢。」

  「三個月?」楚秋帆心中暗道:「苟賢弟說自己至少要在這裡住三個月,莫非『太虛玄功』最少須得三個月時間才能練成?」一面問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董老實又回身往裡走去,邊走邊道:「小老兒沒見到荀相公,他是要伺候他的小奇捎口信來的。口信裡就這麼說,小老兒也就這麼說。」

  楚秋帆跟在他身後,問道:「老丈從前是在荀賢弟家做過事,荀賢弟他……」

  他想問問荀賢弟的身世,但這話一時說不出口來。

  董老實沒待他說完,笑笑道:「楚相公,依小老兒看,荀相公對你楚相公可是純出一片好意。你也不用多想,就照荀相公說的,安心在這裡住下來,好好用功,才能出人頭地。古人說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讀好了書,就會名滿天下,那時候,天下誰敢瞧不起你?」

  「誰敢瞧不起你」這幾個字,有如當頭棒喝,只聽得楚秋帆心中不由得猛然一震!

  董老實像是說者無心,走進屋去,習慣的在桌上點起燈燭,放好飯萊,回頭笑道:「楚相公,菜涼了,快用飯吧!」他挽起竹籃,自顧自的走了。

  楚秋帆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董老實只是一個山間的老農,但他每一句話,都好象含有深意!

  師父被惡賊害死,血仇未報,自己反而蒙上了一個罪惡的名聲——淫賊。

  孟師伯,是師父好友,清塵道長,是武當名宿。他們都該是主持正義的人,如今不但對自己沒有幫助,可能反而都聽信了老賊之言,認為自己真是千手郎君江上雲的孽種了。

  天下雖大,看來要替師父洗雪血仇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董老實要自己安心在這裡住下來,好好用功,才能出人頭地。

  萬惡淫為首,江湖上共所不齒的就是淫賊。自己背上了這個惡名,可能這幾天老賊假冒師父之名,已經公開宣佈把自己逐出門牆了。這—來,江湖上只怕更沒有人瞧得起自己了。

  董老實說得對,只要讀好書(練成武功)就會名滿天下,報得師父大仇,洗刷自己惡名,天下誰敢瞧不起自己?

  他在沉思中想著荀賢弟的這—番苦心,心頭一陣感動,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仰首向天,喃喃的道:「荀賢弟,你對我太好了!此恩此德,愚兄何以為報……」

  突聽窗下「嗒」的一聲,好象有人踐踏到碎瓦發出來的聲音。

  楚秋帆自小修習內功:這聲音雖輕,如何瞞得過他的耳朵?心頭猛然一怔,大喝一聲:「什麼人?」身形一晃,迅速的穿門而出。但見明月斜掛簾角,四周靜悄悄的,哪有半點人影?

  但就在他追出之時,在廊前隱約聞到一絲淡淡的幽香。

  這一縷幽香,淡到不可捉摸,一瞬之間,就已消失,似真似幻,但他確確實實聞到了!

  回轉房中,飯菜都已涼了。他匆匆吃畢,收過飯碗,就獨自往山門外走來。

  這三天來,他已成了習慣,吃過晚飯,就到這裡來研練兩套掌法,然後回房練習「太虛玄功」。

  荀賢弟要自己在這裡住上三個月,他除了吃飯,自然日以繼夜的練功。

  只是這冊薄薄的手抄本——《太虛玄功》,前面的一二頁,因他內功早有基礎,按圖練習,甚是順利,進展極快。但越練到後面,就越艱深奧妙,進展就逐漸緩慢下來。三個月的最後一個月,進步得也愈慢。

  好在這地方沒人打擾,這最後一個月,他只好放棄每日研練的兩套掌法,一心一意,日夜練功,才算把艱深奧妙的口訣一氣貫通。但這不是說他已練成了「玄功」,只能說已經學會而已,如論火候,那還差得遠呢!

  這天,晚餐之後,楚秋帆揭開手抄本的最後一頁,那已不屬於「太虛玄功」的練功心法,只見第一行寫著:「萬法歸宗要訣」,下面一共寫著密密麻麻的一頁,都是口訣。

  本來,手抄本每一面運氣行功的圖下,都有解說和細字注解。但這一頁既無圖解,又沒注釋,從頭到尾,都是艱澀難懂的文字,似詩非詩,似歌非歌,最後有一行小字,寫著:「熟讀此訣,百家手法,胥宗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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