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無知他所中的是大雪山盛產的五色毒果,提練出來的「酥骨馳筋粉」,人一吸到此種毒粉,不管功力深淺,便被癱瘓在地,不能動彈,必須要時過三刻才可復原,是以,毒粉時效尚在,饒他如何行功,仍是無用。

  但眼見厲蔚雲單掌已向慎芳頭頂落下,只急得汗落如雨……

  而慎芳見乃母揮掌落下,竟紋風不動,宛如觀音坐蓮台一般,秀目緊閉,準備等死,嘴裡則喃喃說道:「死了也好,免得在世上丟人……」

  厲蔚雲見慎芳不躲不閃以求一死了之,心中又痛又恨,她且還說出令人難以承受的話,頓時揚掌中途,撤拍兩難,撤回來則實在不可忍受女兒的刺激,母威何在?拍下去吧,瞥見她那楚楚可憐倔強的樣子,真有點捨不得,何況只有這麼一點骨肉,而且又是初逢。

  這種疼惜與憤恨的矛盾,竟使得曾叱叱風雲,名震川黔的厲蔚雲進退兩難,身軀微微發抖之後,一個自求解脫的意念,掠過心底,旋即撤回掌來。

  隨之萬念俱灰的感慨和逃避生趣的悲哀湧集,慘然哀慟之中一聲淒嚎。

  「亡夫呵!」

  身若山倒,俯伏靈前悲聲哭道:「十年的艱苦歲月,就是此報酬!才見面的女兒,都不相信妾身的清操,誰會相信呵……我還活著幹什麼?」

  慎芳一見,可呆著了,情知自己的言態,大達倫常,致使乃母傷心慟哭突萌死念,愧疚由然而生,仟悔不及,但是她仍倔著性子,身軀坐著不動,只楞瞧著乃母。

  倏然,厲蔚雲側過身來,含悲忍淚朝慎芳道:「芳兒,你剛才的疑惑娘不會怪你,可是你必須知道事實的真象,殺你父親的仇人正是傲霜玉姬藍問梅,而你父所爭奪的寶旗,就是那無影絕命旗,這兩件事你能辦麼……」

  此言一出,嚇得慎芳和仲玉魂飛魄散,呆得如同泥菩薩似的,吞聲無言暗自驚惶不已……

  仲玉驚惶的是,厲蔚雲是慎芳的生母,也與自己親娘有仇,而其亡夫竟又死在四師祖傲霜玉姬扇下,所爭地的寶旗,則是自己所用的「無影絕命旗」,這交錯的冤仇和未了結的紛爭,將不知何以消弭……

  慎芳不但驚惶心寒,而且更是痛苦莫名,想不到父親為了尋覓自己,竟死在奶奶手中,一個是具有生育之恩的嚴父,一個是施予養育之恩的奶奶,這血仇是從何起從何瞬?

  而且亡父所爭奪的東西,偏又是五老授予仲玉的「無影絕命旗」,當年起始的原因,誰是誰非不說,乃母若知道其底細,不論那一方面自己如何立身?何況聲言在前,必要替父報仇!這一下豈不死了口?

  如今,她尚不知仲玉身在何處,那「無影絕命旗」是否仍然在手,如果被乃母手下人攜取,將來怎麼得了?

  這時,又聞厲蔚雲繼道;「至於淫魔方子彤,每年來此一次,確是無謂糾纏,如果為娘真不顧名節,越軌胡行,适才我何必對你說?會叫你知道娘的醜事?」

  說此,浩歎一聲,目注牌位,右手劃空一挽「卡」地一聲,手裡已執著懸掛香爐右邊的那柄長劍,低聲道:「十年光陰已然消失,我沒得到什麼,只得到由自己女兒,口中說出令我心寒而失望的話,此生也不過如此……芳兒,你好好照顧自己吧!」語畢,招手橫劍,其快無比,竟向脖子刎去。

  慎芳一見乃母,被自己連番悖逆之言,氣得橫劍尋死,頓即嚇掉了魂,就當厲蔚雲招手之際,慎芳已騰身而起,長袖一吐一繞,已把長劍拿住,隨之,飛撲而上投進厲蔚雲的懷裡,哭道:「娘呵!女兒罪該萬死,口出胡言,使您傷心現在我知錯了,隨您打也好,殺也好,女兒也心安理得……」

  厲蔚雲被慎芳的一陣哭求,逗發了她的母愛仁慈,此刻她還哪裡有意尋短見?适才不過因氣急忽了,既不忍心打愛女,也無法冼去自身清白,才想以死解脫,現在,見慎芳像描樣的緊緊偎其懷中,母女天性存在,由之把心中之氣全給消散了。

  於是,把長劍拋在桌上,雙手緊抱著愛女,瞼泛慈暉,言道:「但願你以後,不要信口亂說,可知你娘一生是不能聽一句冤枉話的,否則,我仍會被你氣殘!」

  「娘,」慎芳嬌聲插道:「您就打我吧!儘管打重點,不然女兒永遠不得安心。」

  厲蔚雲微微一笑,扶正慎芳身體,捧著她的瞼蛋,說道:「娘疼你都來不及,怎捨得打你,須知?打在兒身疼在娘的心,我下得了手麼,要不,你早不被我一掌劈死了!」

  慎芳被一股親情,感動得淚如雨降,但仍笑著說:「娘,我以後再不悖逆了,要做一個好女兒,您可高興!」

  「是呵!」厲蔚雲也展顏一笑,道:「這才是我的乖女兒……」

  說罷,竟摟著慎芳輕聲低笑……

  陰森而冷清的靈堂,自此才洋溢于一片深厚的骨肉濃情中。

  仲玉看在眼中,也才把焦急的心,鬆馳下來,皆因适才厲蔚雲橫劍自刎,的確使他驚得魂不附體,欲阻不能,如今見她母女和好如初,也是快慰萬分。

  這時,他所中的「酥骨馳筋粉」毒,已逐漸消除,身體也慢慢恢復正常,但由於不敢再錯觸機關,是以,仍坐在地上未動。

  接著,又聽慎芳說道:「娘,殺父之仇……我想……」

  「你不提我也早已決定。」厲蔚雲笑接道:「為娘我從你那柄吾羅扇,已知你是傲霜玉姬的門徒,多虧她撫養你長這麼大,殺父之仇何必再計較!而那柄無影絕命旗,也看到了,現在我房裡知道是和你一起來的少年所使用的兵刃,為娘不是貪利之人,要看也無用,少時當然還給他……」

  仲玉耳聽此言,心中即生欽佩,想不到她真是個寬宏大量,明辨是非慈詳可親的嬌人,由此可知,江湖惡名傳揚,是以訛傳訛的了。

  少頃,慎芳笑接道:「娘,您真是個好人……可是那個少年和穿綠衣裳的少女呢?現在什麼地方?」

  厲蔚雲接道:「當然,我倒稀有其母,必有其女才好……至於那少年現在我的靜室,少女在雅岑樓中。」

  慎芳似乎不太放心,也惟恐乃母不知,與仲玉和繡紋的關係,於是又說:「娘,我告訴您,那少年名叫文仲玉,少女名叫鄢繡紋,是我的……」

  話沒說完,臉已泛紅了,到底女孩子害臊,下面的話不好意思再說,竟把頭埋在厲蔚雲的胸前,吃吃發笑……

  厲蔚雲察言觀色,早巳猜知幾分,她曾見過仲玉,以其英俊挺拔的風姿,和身具高深的武功,與自己的女兒匹配,自然是天成佳偶,暗裡殷許,但她仍明知故問,道:「芳兒,他們是你的什麼人……快說與娘知道。」

  「娘,」慎芳嬌軀一扭,撒嬌道:「您還問!也不怕女兒害噪,以後您自會知道的,但您可不能虧待他們。」

  厲蔚雲微笑道:「娘是知事達理的人,為了女兒終身,當然要好好招待他們的……」

  「娘,您……」慎芳在乃母懷中,又笑又扭,表現最嬌美的女兒態……

  仲玉坐在網上,聽到這些隱含深意的話,也自感臉上發燒,幸好只他一個人在上面,不然,真會羞得他無地自容……

  倏然,門外一聲清脆的呼報:「稟夫人!」

  厲蔚雲聞報稟之聲,當即收斂笑容,臉上倏見威色,輕輕推開慎芳,側首道:「進來!」

  窄門啟處,曉霞領著繡紋,姍姍走了進來。

  慎芳一見繡紋,驚喜滿懷,嬌呼一聲:「紋姐……」

  鸝音婉轉中,蝴蝶般地,投向繡紋懷裡,宛若久別重逢的親人,即說道:「一刻不見,我好想你呀!」

  「芳妹,」繡紋抱著她的腰肢,笑道:「是呵!紋姐也正想你呢,……」

  之後,慎芳扭過身來,朝厲蔚雲道:「娘,這就是繡紋姐。」

  言迄,又為繡紋介紹,道:「紋姐,這是我十餘年才相逢的親娘……」

  繡紋聞這一介紹,霍然一震,芳心疾轉感慨萬千,暗思忖,她們母女終有團圓之日,可是我仍是孤苦零仃……

  她是定力極強的女子,心中雖驟生感慨,背地傷心,但仍不露聲色,當即輕移蓮步,面泛嬌笑,趨進厲蔚雲身前,盈盈拜倒,並道:「紋兒,給伯母請安……」

  厲蔚雲輕笑聲中,連忙俯身,撫起繡紋,道:「紋姑娘,不敢當……」

  嘴裡說著,把繡紋攬在懷中,面浮慈祥,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著繡紋,內心暗贊不已,繼道:「真難為你照顧芳兒,老身倒要好好謝你才是!」

  「伯母言重了,」繡紋笑著接道:「我和芳妹情逾骨肉,照顧也是應該的……」

  曉霞又倏然插道:「稟夫人……」

  厲蔚雲當即臉色一整,嗔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曉霞眨了眨大眼,面露急色,道:「稟夫人知道,靜室裡的少年,已毀壞牆壁逃走,不知去向……還有……華山西麓的方子彤和「欲仙幽苑」的賞花居士簡方雲,「血雨寒屯」運謀院掌院公孫子陽,潛山石府二老,擎天叟汪懷德,步若道婆孫若春,已至林外場上,正和大爺論理,他們氣勢洶洶,要面見夫人!」

  厲蔚雲一聞此訊,面色倏然大笑,仲玉繡紋慎芳,也是暗自吃驚,怎麼這麼多人來了?幹什麼的?

  接著,繼聞厲蔚雲,道:「霞兒,趕快傳警。」

  曉霞輕應一聲,閃身靈堂門後,手按機扭,只聞「卡」地一聲,隨之,鈴聲大作,遠遠近近,即全響起清脆而急促的當當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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