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厲蔚雲聞言,臉上毫無憐惜之情,更無仇恨之色,只漫不輕意的,掃了溫中奇一眼,道:「二弟所言,早在我意料之中……」

  「大嫂!」溫中奇急插道:「那麼三弟斷臂之仇,和激陣之恨,必須嚴加折處來犯,這三個少年男女,即是罪大惡極,可否交由小弟代勞處理……」

  「什麼?」厲蔚雲臉色倏然一寒,怒目插道:「二弟是否有意擅權?」

  「小弟不敢!」溫中奇俯首躬身接道:「不過大嫂千萬別放過他們,還有這白衣少女,既是入侵本舍的—份子,大可不必施予仁慈,應依罪論處……」

  這溫中奇簡直不辨顏色,明明見到厲蔚雲懷抱白衣少女,為之吸洗毒傷狀甚親切,而她二人的相貌,又極其酷肖,居然不推想,那白衣少女應該是其什麼人,試想,若是真正的仇敵對頭,厲蔚雲豈會一反往日峻態,竭盡仁慈?

  原也是人世間似這種,表面精明內裡糊塗,不揣事實,不識顏色的人,比比皆是溫中奇也不過,其中之一而已。

  他的話一說完,厲蔚雲的反應,可就嚇人了,只見嚴雨罩面,蛾眉倒豎,杏目飛火,直瞧著溫中奇,半晌無言,放射著沉默的威怒。

  這一下,可把溫中奇嚇著了,他深知乃嫂的脾氣,從不輕易發怒,發怒則必然出手,出手那可就糟了,過去多少屬下已暴死在她手中,連三弟地獄書生溫中英,也曾經被掌傷過數次,現在盛怒之下,他自己豈會例外?雖然不致大傷,更不致要命,但以大統領之尊,而且偌大年紀,被責罰一頓,臉面如何過得去。

  是以,溫中奇只默不作聲,攬罪在身,自知失言。

  過了一會,厲蔚雲才冷冷言道:「二弟倒是教訓起為嫂來了,我自有主張處理一切,無須多言,至於這白衣少女……以後你自會知道她的來歷,快傳令人來,收拾此地。」

  溫中奇聞言,懷著滿腹疑慮,如逢大赦,恭應一聲:「小弟遵命!」

  方當騰身而去,倏地,一陣輕功破空之聲響過,接著「颼颼颼」

  落下四個中年男女。

  兩個男的是,披髮黑袍,肩插一對判官筆,兩個女的身穿藍布大掛,肩插一對繡鸞刀,面貌都是不醜,只是眼露驚疑,對當前慘狀,大惑不解。

  這四個中年男女,落定塵埃,即湧步上前,朝厲蔚雲施了一禮,同聲道:「我等敬叩夫人玉安!」

  厲蔚雲單臂一揮,道:「四巡總少禮……你們來得正好,快叫人來把這些屍體收拾乾淨。」

  四男女旋即躬身道:「謹遵夫人令諭!」

  他們對這少見的死亡的確不太甘心,堂堂「天府精舍」竟會遭此慘敗,所以其中那略嫌肥胖的女人,似乎比較容易衝動,當即玉面一正,朝溫中奇檢衽道:「大統領,你說這場變故,是何人所為?

  我是沒在舍中,不然,定叫來者一個個粉身碎骨。」

  天府亡魂溫中奇沉吟一下向厲蔚雲望了一眼,說道:「是這二個正在昏迷不知來歷的少年男女所為,尤巡總不必多問快使人來清理此地!」

  這姓尤的女巡總,聞聽此言,大不服氣,什麼話?叫人不必多問,江湖威名遠震的「天府精舍」,吃了啞巴虧豈能不報復。

  於是,也不管夫人在此,雌威一變,一聲尖叫,道:「待我去取他的性命!」

  說話中,「拍」地一聲,拔出薄頁雙刃繡驚刀,身形一起,竄至繡紋身旁,手起刀落,直揮下去。

  正當濺血危急的當兒,倏聞厲蔚雲一聲大喝:「住手。」

  這如同炸雷似的一喝,真是威勢非小,把那姓尤的女巡總,嚇得心下大驚,沒想到不鼓動她還罷,還被如何呵責一聲,但她哪敢不服從?於是把將迫近繡紋脖子的刀鋒硬慢慢縮了回來。

  接著,又聞厲蔚雲哈哈!一聲長笑,道:「尤巡總,你察看江南各地分舍辛苦了,且退下待我瞻視一下你臉上的風霜之色。」

  厲蔚雲這突奇和歡悅色,整年也少見一次,頓把在場諸人,弄得莫名其妙,尤其姓尤的女巡總,更是受寵若驚,怎麼?夫人今天特別垂青嘉許我了……也許我幾年來幹得真不錯。

  於是,臉浮得色,欣聚眉頭,趨進厲蔚雲身前,悄然侍立。

  厲蔚雲面含微笑,把慎芳放在地下,緩緩站立起來,冷電似的眸子,射出逼人的光芒,直盯著那尤姓女子。

  倏然,臉色一沉,變化端的奇怪,威怒凜凜好不怕人,之後冷然說道:「你好大的雌威?居然當著我的面前,敢不奉命行事,以為你功可蓋天?是麼?」

  語音一落,隨之反臂一揮,「啪」地一聲,摑在那女巡總右臉上。

  只聞一聲輕啼之中,女巡總直被打飛數丈,接連翻了五六個滾,才萎縮在地,慢慢坐立起來,口鼻正「嘩嘩」束流鮮血,一邊臉頓現一雙清清楚楚的血掌印,其表情想哭,既不好意思哭也不敢哭,更哭不出來,只是瞪著哀乞的眼睛,輕聲低哼不已。

  這時,又聽厲蔚雲道:「如不看你平日從公甚勤,今天早叫你魂歸地府了!」

  說著,電目一掃眾人,繼道:「二弟,叫人把那青衣少年快送到玉葉館靜坐室,不准隨意傷害。」

  語畢,單臂一挽,把慎芳抱入懷中,隨又躍至繡紋身旁,抓莊其衣襟,輕輕一拋,然後順手一繞夾在腋下,迅即展開身法,徑朝對面樹林,疾射而去,輕眼間,便已消失蹤跡。

  溫中奇和四巡總默然怔了一會,臉面下露出疑惑而不平的神情……

  隨之,一個巡總夾著仲玉,另一個巡總挾著被責打姓尤的女人,同時縱身而起,跟向對面樹林躍去。

  偌大的石坪,靜靜地躺著一兩百屍體,山風除過,松濤低鳴,似乎正為這死亡魂,奏出可憫的悲歌……

  這是一間兩丈方圓的屋子,三麵粉牆,一面是塗刷白漆的板壁,壁中有一道緊閉的月亮門,由上而下垂掛半幅銀紅色的門簾,上面繡著一隻金色大荷花,斜線已整,娉婷生姿,門的右邊是一個尺寬圓形視窗,沒有門扇,也沒有垂簾,似乎毗鄰著一個房間。

  窗口的下麵,是一條漆檀木榻,有衾無枕,更無羅帳,榻前鋪有一塊五尺見方銀灰色地毯,地毯中央放置一個銅鼎,正冒著異香撲鼻的白煙,此外房中別無它物。

  仲玉半臥在榻下,已恢復了體力,悠悠由夢中蘇醒過來,猛睜雙目,掃視四周,頓給這陌生境地,所驚楞住了,急忙挺身坐起,怒力追尋著,沉睡以前的事……

  他只記得在漫天濃煙中,發出「九天妙音」之後便失去知覺,想不出這是什麼所在,依當時情勢,自己萬無倖存之理。但此刻卻獨居在不明真象的地方。

  看這陳物簡單的房間,倒非常潔淨,真是纖塵不染,尤其四周一片純白,愈顯得高雅光輝,那異香撲鼻的白煙,繚繞飄蕩中,直給人一種超凡的幻覺。

  但由於一切出乎意料,致令他滿懷疑惑和思念,情素的牽連,不會讓他超脫于萬念俱白的境界,因為這是真實的凡間。

  由於依依情懷,而感到一種冷寞與荒涼,進而切思她倆,此刻,他才嘗到分離的滋味,在情感上心靈上,負荷多大?是以,萌起了尋索芳蹤的念頭。

  當即環視一下四周,發覺那緊閉的月亮門,心忖:不管此地的主人是好意抑或惡意,我必要找到她倆……似這木板門牆,還不致困得住我……

  突然,「呀」地一聲,月亮門啟開少許,門簾掀處,踏一隻纖瘦的紅菱繡鞋,同時簾幕旁邊,露出一個黑黝黝、看不見瞼的女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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