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一九


  當此之時,白衣少女哭嚎一聲道:「師傅……」

  這一聲嬌啼,似平具有無比阻力,竟使得來人掌到中途,硬往回撤,氣呼呼的立定當地。

  仲玉這才啟眼看清來人,是一位身穿玄色羅衣,頭披黑紗,而且清瘦的中年婦人,正彎眉倒豎,精眸圓睜的瞧著自己,神態間露出無比的威儀,令人望而生畏。

  這不是別人,正是多愁夫人的大弟子,幻影羅刹的玉嬌龍,當然,仲玉這才聽少女喚她為師傅,已知定是乃母師姐了,但他卻沒有急切的表情流露出來,只昂然立在旁側。

  幻影羅刹狠狠地瞥了仲玉一眼,側首向俯在地上正埋頭哭泣的少女,喝道:「賤婢,你還有何話說?快!」

  說話的神態,真似一個不眨眼的羅刹,白衣少女也不敢抬起頭來,嗆咳一聲,泣聲道:「師傅,你不要誤會,他是個……好人……」

  「丫頭!」幻影羅刹怒叱一聲,又恨聲道:「你吃了他的虧,還幫他說話,摟摟抱抱,還是好人?待我先斃了他,再來治你!」語音未落,羅袖猛吐,兜出一股銳利剛勁,勢如狂風,直向仲玉卷去。

  白衣少女一聲驚叫嚎啼,只嚇得心碎膽裂,她深知乃師功高不可測,尤其一套精絕的「羅袖十二拂」,輕徐之間,即可震碎人體筋骨,雖然她也知仲玉身懷罕世奇學,但是要與其師相比,無異卵石相擊,而且,她對仲玉已深種情苗,一見乃師抬手兜袖,哪能不痛焉懼極而驚啼?但仲玉天性怪傲,從來不大服人,見幻影羅刹那種凶蘊煞含的樣子,就有點反感,加以語意中,似怪自己有引誘少女之嫌,早巳胸中冒火,蓄勢暗暗戒備待見,幻影羅刹揮袖吐勁襲來,當即回身滑步,雙掌開山排勁而迎。

  可是,他雖然武功已登峰造極,在目前武林中,也可算得英傑,但是到底不是幻影羅刹的敵手,因此,他剛才聚勁而發的掌勢,一碰著幻影羅刹擊來的袖風,只聞蓬的一聲悶響,仲玉頓被一股反震之力,綽飛一丈開外,踉蹌好幾步,方定樁穩身,而且,猛威一陣血氣翻騰,眼前金星飛射……

  但,幻影羅刹也不由因而一驚,暗訝仲玉武功,居然能擋自己一拂之勁,然而,她也是江湖聞名喪膽怪傑之一,當然不會放過,引誘其女徒的野男子。於是,叱喝聲中,羅袖一旋一吐,兜出「羅袖十二拂」中的毒招,天旋地轉,想把仲玉一袖斃命。

  正當其羅袖吐出,千鈞一髮之際,倏地一聲慘啼:「師傅……」

  同時白影一閃,已搶在幻影羅刹身前,雙手抱著乃師兩袖,人已半跪半伏於地,哀哀哭道:「師傅……他……不是壞人,是救蓉兒的恩人……您如果不饒他……就把蓉兒一掌……劈死好了……」

  說著,徐徐仰首,乞憐哀悲的情態,真是令人心酸……

  幻影羅刹聽蓉兒哭說,才漸漸氣消,但她仍疑信摻半,因為,她瞭解自己徒弟的武功,雖不能比眼前少年高,確也不至於無用到要人救命!師徒分手半日,竟出了意外的亂子。

  於是,懷疑地望瞭望仲玉,然後慢慢低下頭去,瞧著她的愛徒,當她仔細看到愛徒的臉蛋,紅腫得象饅頭,而秀髮上滿是鮮血,背後胸前全是血漬……

  想是适才衝動得昏了眼,沒有注意到愛徒身上,這一下可看清了,頓時,臉色驟變,目噙淚珠,輕哼一聲:「蓉兒……你怎麼落得這樣……為師……」

  接著,倏伸雙背,把蓉兒抱在懷中,摟得緊緊的,一陣心痛,眼淚已簌簌下落……已說不出話來。

  蓉兒則更是傷心,伏在乃師肩上,自在悲哭不已,嘴裡不停喚著:「師傅……師傅……」其聲親切而淒傷。

  仲玉冷立在一邊,見人家師徒情深,宛如母女,乃師見乃徒被別人擊傷,竟傷心得流淚飲泣,不由想到自己,親生母子相遇,不但未有這般溫慈之情,而且還挨了一頓……思此也不禁星目蘊淚,暗地嗟呀。

  這時倏聞蓉兒嗆喀數聲,嚶聲道:「蓉兒險些沒有命了……您才來……」

  幻影羅刹凶起來擾如一樽煞神,而溫和起來,卻是百般慈祥,聽蓉兒之言,柔聲道:「為師因追蹤幽靈宮主與沉浮隱者,是以遲來了。可是孩子,你快告訴我,是誰把你傷得這樣,為師不但要他的命,而且要喝他的血,撕他的肉,蓉兒,你說是淮?他叫什麼名號,你說可……」

  幻影羅刹說到最後,已變得疼心而急憤,臉色倏現一種恐怖的威儀。

  蓉兒輕歎一聲,道:「蓉兒,是被天殘魔君座下七怪用螢光彈合圍迷昏,綁在這鐵架之上,毒打成傷……他們要逼我說出雲霄師叔的隱居之地……」

  幻影羅刹與仲玉都聽得—震,不知天殘魔君要雲霄作什麼,而幻影羅刹更是憤恨已極,當即問道:「七怪現在何處?」

  蓉兒用手一指仲玉道:「已被這位相公,統統殺死了……」

  幻影羅刹電目緊盯著仲玉,心中不知是佩服,還是在懷疑,於是,問道:「你是何人門下,說與我知道。」

  仲玉對幻影羅刹仍有成見,當即長眉—掀,昂然道:「你為什麼追問我師門……我不說……」

  說話的態度,不僅是傲慢,簡直就近乎無禮。

  幻影羅刹冷笑一聲,道:「好狂妄的少年,今日看在救我徒弟一命份上,所以,我容你放肆一次,但你可告訴我姓甚名誰……」

  仲玉冷冷答道:「文仲玉……武林後進。」

  「文仲玉……」幻影羅刹輕輕地念著,似乎回憶,這名字曾經在什麼地方聽過,只是一時記不起來……

  倏地,蓉兒一陣急劇的嗆喀,頓使幻影羅刹和仲玉,有點驚慌,想不到區區鞭傷,竟會有這種心臟心肺抑悶的現象。豈知,蓉兒非但鞭傷毒傷,而且內傷也極重,既未及時服藥,也未進行內功治療,先前已吐過了兩次血,如今更是嚴重了,是以,急劇嗆喀過後,櫻唇猛張,「嘩啦啦」吐出大灘鮮血……

  幻影羅刹一拉,忙為之一番內力推拿……

  這時,仲玉趕至蓉兒身邊,手心托著二顆小丸,輕聲道:「這是家師所制的陀骨髓香丸,服下即可化毒愈傷,身骨複元。」

  說著,送人蓉兒口中,蓉兒臉浮慘笑,芳心好生快慰,到底這姓文的少年,是熱情而可愛的。

  幻影羅刹,倏聞「龍骨髓香」丸,頓即眼射異芒,緩聲問仲玉道:「萬形客杜志衡,可是令師!」

  言態不但驚訝,而且露出非常親切的神情。

  仲玉的態度也跟著規矩了一點,當即答道:「正是家師!」

  「你從哪裡來,準備往哪裡去!」

  「從桃花源來,往黔尋父……」

  「唔,我知道了。」幻影羅刹頓悟起一段往事,於是面露和善而慈祥,說道:「你是雲霄從未見面的兒子……多少年來,她思子欲狂,想不到你們母子,終有相聚之日……難怪你名字聽起來好熟,從前你娘對我常提起呢……」

  語罷,眼射慈暉,重新在仲玉身上,打量不停,似乎才發現仲玉這個人似的,而蓉兒一聽仲玉竟是雲霄叔之子,芳心更是喜不自勝,尤其适才已服過「龍骨髓香」丸,體內各傷已然大減,此時已是容光煥發,眉透欣色,眼含春情,偎在幻影羅刹身邊,悄悄地瞧著仲玉,好象在傳遞些什麼……

  但仲玉卻低著頭,雙眉緊皺默然不語,而心中正在懊悔,不該無意透露師門,以及來去行往,使令師遭惹憎恨關係的牽連……

  是以,他正沉入恨與親的矛盾中,與幻影羅刹、蓉兒,暗地的誇讚欽慕,在心靈上成背道而馳。

  少頃,幻影羅刹以為他見了親人,有點羞赧,不好意思開口,與剛才那股狂勁態度,判若兩人,惟其如此,才顯得有剛有柔,心下又喜愛一層,於是,又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誰?論起師門輩份,彼此倒是平輩,可是以你娘與我同門姐妹的關係來說,我應該長你一輩才是,當然,你該稱我師伯了……這是師妹言姣蓉。」

  忽地,仲玉一聲狂喝道:「不要說。」想是恨火複燃,狂性又發,繼道:「她不是我的娘,我是沒有娘的孩子,你們也不必與我套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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