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一一


  陡地,繡紋嬌軀一閃,撲至雲霄身旁,雙手拉著雲霄衣袖,央告道:「師傅,使不得……他……他也是人呵……」

  雲霄怎想到自己的愛徒今日已完全變了,竟脫口說出違背自己意旨的話來,當即暴喝一聲,猶如脆雷,恨聲道:「賤婢,果然你喜歡他了,可是,他如不答應,定叫他活活痛死,拿著鞭子與我抽。」語畢,收住噴液,把鞭子往地上一擲,目透凶光,恨恨注視著繡紋。

  繡紋不敢違命,心中卻蕩起人性善惡的矛盾,怯生生地拾起軟鞭,向雲霄畏懼而怨恨的望了一眼,慢慢朝仲玉走去。

  繡紋見此情形,如何忍心抽打……

  她正愣愣地望著象死屍般的仲玉,芳心也自痛苦,忽地,自旁側射來一條水箭,向仲玉臉上噴到。於是又醒了過來,這時又聽雲霄道:「他已醒了,趕快動手,直到他點頭為上。」

  繡紋仍如石膏像一般,玉立不動,真是叫她如何忍心下手。

  雲霄似已激發了狂怒,叱喝道:「賤婢,你是不是想違抗我!」

  繡紋聽得一震,深知凡是違抗乃師之人,必遭慘刑拷打,雖然她受乃師鍾愛,但在今天這種情況下,絕不會輕饒。於是把心一橫,榴齒緊咬,鳳目緊閉,玉手猛擲,向仲玉不停掃去。莫約抽了十多下,她實在心碎手栗,不忍再抽,猛睜眼一看,恰與仲玉那血紅而閃射仇恨的眼睛相接,芳心一慘,「啪」的鞭子掉落地上。……跟著珠淚如雨,披滿玉頰,到底殘忍與陰毒不是人類的常性,繡紋在蛻變了。

  這時,又聞雲霄道:「紋兒,是不是心軟了……他還沒有點頭,再打……」

  繡紋聞言,掉頭望向雲霄一眼,慢慢俯身下去,拾起墜落的軟鞭,倏地,她把軟鞭狠力住地上一擲,悲聲道:「師傅,紋兒是人,我再不忍心……」

  雲霄末等繡紋把話說完,已撲至她身前,沉聲道:「是的,你是人,可你又是女人,他是男人,而且我們要利用他,為什麼不可以迫使他屈服答應?」。

  繡紋嬌嚎一聲,哭道:「師傅,恕紋兒放肆,您……您太殘忍了。」音未落,嬌軀一扭,轉向門外撲去。

  雲霄陡地抬掌一招,大喝道:「回來。」繡紋頓被一股潛力硬生生吸回,然後聽道:「你今日反抗舉動,真出我意外,想不到十數年教養,竟落得一番白費,既然敢瀆犯嚴師令諭,我就不能容你。」

  說到最後已是急怒咆哮,單掌倏舉,向繡紋頭頂劈去,繡紋也不避不逃,雙流淚珠,閉目待斃。

  雲霄也似乎有點人性復活,掌到中途又撤回,但又沉聲道:「待我把這小畜生料理好再處治你。」

  話剛說完,身如飄風,已到仲玉身邊,伸手抓住胸襟,輕輕一提,接著往榻上一拋,只聽蓬的一聲,仲玉如何再經受得起丈遠之地的重摔,頓時又昏了過來。

  而在仲玉被摔落的同時,榻旁邊也飄落一個油紙信封,雲霄連忙拾過,只見上面寫著三行中楷:敬煩文小俠轉陳,雲霄女俠親展,九連山沉浮拜上。

  她迅即啟封,抽出信箋,矚目細讀……

  奇跡出現了,雲霄的臉色已不似剛才那麼單純了,隨著睫毛的閃動,顯出震怒,怨恨,悲痛的神色,讀到最後已是粉面蒼白,威目瑩淚,手捧信箋,微微顫抖不已。

  她心理複雜的衝動已驅除了她凶煞似的嘴臉,似乎將邁上人性大道的前端。

  繡紋木立當地,見乃師捧信細讀,露出從未有過的異態,心下疑惑不迭,猜不出信上寫些什麼,竟會使平日冷酷殘毒的雲霄女魔忽然傷心流淚。

  然而,這封信對雲霄來說,的確很嚴重,不但警告了她自身的安危,揭示其仇人目前的飄蹤,而且帶來了她隱秘十多年朝朝切望的喜訊,那就是她丈夫和兒子的存在。前者雖然提出武林正道壓力正對她加以誘迫,以及仇人一摩雲手林嘯風,正歇跡勞山,她並不如何在意,唯獨後者的訊息,卻使她那木塊似的心,吸取了情感的熱流,而逐漸被溶化,是以她消除冷酷,恢復了人性,衝動得涕淚交流。

  人就是這樣,如果對世事或情感已經臻絕望的地步,便曾一反常態,以恨為出發點,用殘毒的手段報復萬物,雲霄之所以陰毒嗜殺,確因其身世和人生遭遇慘變的騙使。

  此刻,她淚披玉面,兩眼凝神,好象中邪一樣,木立玉亭,又似平沉入在追索的思慮中。少頃,若有所悟,自言自語道:「文……少……俠……」向榻上望了一眼,又道:「他姓文……」

  忽地,飄至榻前,近乎猛浪似的,用於抓著仲玉衣領,「嘶」地使力一扯,把仲玉前襟連同內衣撕了下來。

  繡紋只默默地瞧著雲霄,雖見乃師舉止失常,看起來並無惡意,是以,她也好奇的望著乃師變態的行為。

  仲玉前胸袒露,只見遍體條條橫豎交錯的鞭傷,血漬模糊,而在胸部上攤著一塊金鏈串掛的翠玉鎖,但已染滿了血跡。

  雲霄乍見那塊玉鎖,先是一愣,之後又象渴不擇飲的人見到了一棵鮮蘋果一般,激動而瘋狂地搶握那玉鎖,放在手心上仔細地端詳著……

  她臉白得毫無血色,嘴唇不停掀動,晶瑩的淚珠,如同瀑布般的順頰流下……怔了一會,把身軀慢慢低偎下去,竟不管血污淋淋,輕伏在仲玉身上,兩手緊抱著,漸漸地嘴撇開了,鼻翼抖動,跟著一聲淒嚎,哭了起來。

  這一哭,確是哀聲含怨,悲音含恨,既傷心又淒慘,滌濯了她二十年來的血淚痛吏……

  同時,也包含了無盡的懺悔,尤其今天,她往日的毒辣的手段,竟鬼使神差,錯施到自己互不相識的兒子身上,俗說:「虎狼不食」,何況她還是人?……

  她悶哼了片刻,忽然嚶嚶泣道:「兒啊,你為何不早說,為何不早說呵……」

  「為娘再狠再毒,縱是殺盡天下男人,也不敢動你一下的呀!」

  繡紋看著聽著,也是心有所感,陪著滴淚不已,同時才明白乃師剛才那種失常舉動,原來這少年竟是她久不聚逢的兒子。於是,芳心不由暗喜,因為這不但將使殘酷絕世的乃師際此,有一個大的轉變,而且從今以後,也不會再寂寞了,旋見仲玉仍昏迷著死,猛地警悟,向前問雲霄輕聲道:「師傅,您何不先為這位師兄解開穴道!」

  雲霄精靈一生,如今卻被人性的洪流所蒙沒,悲傷之中,竟忘了先給兒子解開重穴。於是,輕唔一聲,停止哭泣,遂即素手輕揮,如片片飄雪,又在仲玉周身各要穴拍了一遍。

  然後,盤膝坐在仲玉頭前,用手抓住其「百會穴」,閉目養神,遂運至高內力修為,集聚本身功力真元,化為巨般熱流,直向仲玉骨嚮導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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