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歸元神掌 | 上頁 下頁
一五


  於是,他狠狠罵道:「死丫頭,你師祖在哪裡?」

  回頭一看黃衣女。

  糟!

  樹上的黃衣女也不見了!

  她哪裡去了呢?

  七分洞主呢?

  糟!

  糟!

  糟!

  龍天仇又上當了,原來黃衣女的一聲「師祖」,乃是藉故分神脫身之計。

  這一回,這遁世一狂可真栽到家了!

  「他媽的!」龍天仇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罵了一聲,望望天,看看地,瞧瞧漆黑一片的四周——四周不但沒有人,連個鬼影子都找不著。

  滿懷沮喪,走回屋內。

  舉目細視之下,又是一聲謾駡道:「他媽的!」

  這遁世一狂龍天仇,雖然是個地道的粗人,但,粗人並不一定都是罵人的習慣,實在是,今夜的一切,太使他難堪了!

  眼前的景象,又令他氣上心頭。嵐姑娘呢?那個費了半天心血才弄到手的可人兒,也不見啦!又是哪裡去了呢?老天爺真不長眼睛!

  哼!都是他——七分洞主。這老妖怪簡直欺人太甚了!

  遁世一狂一恨未了,再恨又來,氣得他舉手往石桌上一捶,把個尺余厚的石桌,打得七零八落。

  唉!就憑這一手功夫,也會遭人奚落?難怪常言一山自比一山高,人中總有人上人了。

  七分洞主一這個狡猾的老狐狸,自始至終,連影子都沒露過,就把龍天仇耍得體無完膚,換上你我,也要氣得小疝喘氣的,何況還自稱遁世一狂的龍天仇呢?

  骷髏崗在魯東一帶,是個人人喪膽卻步的地方,想不到今夜在七分洞主手下,栽了個不大不小的筋斗。

  龍天仇在屋中默默地踱著方步,一腔怒火中燒,越想越氣,大有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的感慨。

  沉默中,屋外傳來一聲隱約的歌聲,唱得人心裡一直發癢。

  龍天仇氣貫心胸,火積丹田,無意欣賞悅人的音樂,卻聽得屋外有人道:「龍老弟,嵐姑娘由我代為妥慎保管,來日方長,若有雅興,可到終南山頭一遊,老夫必拭目以待。」

  「老賊頭,此仇不報非君子!」

  「小夥子,大言不慚是小人!」

  「十年後再作道理!」

  「老夫有生之日,來者不拒!」

  龍天仇氣得眼冒火花,七分洞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乾笑過後,四周再度恢復平靜.

  遁世一狂龍天仇倒在榻上,氣極敗壞,萬念俱灰,正想略事休息,以複元氣,忽又發現枕邊一張紙條,於是連忙起身,點亮燈火,不看猶可,一看之下,立時兩眼發直,雙耳轟轟,一骨碌的火氣,順著後脊樑,直往天靈蓋上升。

  原來那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道:「遁世一狂苗頭太大,謹借家師之名壓你一下,日後做人處世,均宜善自檢點,保得老命一條,留待陰沉鬼叟後人來取!

  一目淚尼

  不笑寨主同拜」

  龍天仇目瞪口呆,肝裂肺炸,仰天一陣狂笑,仍難發洩胸中激怒。

  這骷髏崗主,近年來贏得遁世一狂的頭銜,並不是偶然的,試想普天之下,除了幾個老魔頭這外,他又幾曾怕過任何人來?

  今番聽到七分洞主光臨,心裡顧忌,也是實話,因為他清楚這老狐狸的厲害,同時,也吃過這老狐狸幾次虧,上過這老狐狸幾次當。

  這一次,被七分洞主戲耍得體無完膚,只有自認倒楣,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戲耍自己的,卻是七分洞主的兩個鬼徒弟!

  真是所謂「虎父無犬子,頑師有刁徒」,能不把遁世一狂氣煞?

  如果他曉得他剛才來的,是不笑寨主與一目淚尼,哪裡會把他們放在眼裡?當然,他不知道這兩人已從紅老頭兒那裡學了點東西,其實,就是知道了,他這種性格的人來說,也絕不會像對七分洞主那樣窩囊的。

  龍天仇氣上加氣,火上加油,滿腔暴怒,無處發洩,但見他一個縱跳,身形已自飛出屋外,一陣厲嘯,一陣怒吼,雙掌猛張,呼呼掌風,隨勢而起,力若千軍萬馬,狀似洶濤拍岸的。

  眨眼之間,周圍二十丈方圓以內,沙飛石走,枝折樹斷,立時化為一片平地。

  龍天仇並未因自己掌風所發出的雄厚威力感到滿足。

  相反地,他卻垂頭喪氣地跌坐其中,望著東方微白曙色,心亂如麻,思潮起伏,茫然不知所措。

  盞茶之後,這遁世一狂,臉上狂態盡斂,盤膝草地之上,低頭沉思不語,像個受氣的孩子,兩肩不時抽動,神色木然,滴滴淚水,落將下來。

  哎呀,這老狂夫——敢情是哭啦?

  自古常雲:「英雄有淚不輕彈,朝夕付諸酒杯間。」

  龍天仇雖非英雄,亦屬狗熊,區區小挫,也值得他如此大動手腳,老淚縱橫嗎?

  眼前的遁世一狂,已經不是往日那副樣子。

  他變得像個失意的,傷心的,哀怨的老者。

  在回憶著幸福的,仇恨的,污濁的往事。

  往事?

  啊——

  往事像一把利刃,不管是哪一個短暫的片段,都深深地刻上了龍天仇的心版。

  往事像一條毒蛇,不管是哪一瞥刹那的歲月,都牢牢地吮噬著龍天仇的命脈。

  四十年前,龍天仇何嘗不是一個純潔無比的美少年!

  家住浙江紹興府治,歷代書香,一支單傳,父親複性公孫,單名一個誠字,官居紹興巡捕,是個慷慨多義之士,深得鄉里父老稱許。

  母親呂氏,乃錢塘富賈之女,雖說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算得是天資綽越,色貌撩人,只因自幼嬌生慣養,性情不定,就在龍天仇九歲那年,呂氏受姦夫慫恿,與姦夫暗中勾結,謀害親夫,離家出走。

  龍天仇在家僕掩護下,萬劫逃生,從此改名換性,隨老僕遠走他鄉。

  老僕姓龐名飛,跟公孫誠多年,也曾懂得一招半式,膝下獨存一女,喚做希真,蓬門陋巷,天生麗質,與天仇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龍天仇身遭家破親亡之災,幸蒙義僕龐飛悉心教養,平日弄文習武,練功靜氣,寒窗十載,苦學有成,及冠之年,與龐飛之女希真,結成百歲好合之好。

  婚後,小夫妻倆舉案齊眉,相敬相賓,終日琴棋書畫形影不離,情愛彌增,第二年,家有弄璋之喜,一胎生下二男,白白胖胖,一模一樣,煞是惹人喜歡.

  幸福的日子裡,龍天仇並沒有忘記父親的殺身之仇待報,是以一面日夜勤練武藝,一面暗中查訪仇蹤,當孩子四歲的時候,龍天仇的岳父龐飛,為了達成女婿報仇的宿願,特地為其在北京附近,尋得一位隱俠為師,為了龍天仇習武方便,全家決定隨之北遷。

  於是,一家老少,三代五人,乘坐一輛馬車北上,沿途風光明媚,鳥語花香,柔風拂面,心曠神怡,抑鬱的心胸,不覺開朗了許多。

  一路喜氣洋洋,經銅山,入魯境,行至曲阜,已是正午時分。

  山野之中,四處無人,龐飛坐在車前,手持韁鞭,正想尋一陰涼之地,略事休息,不想身後一陣呼嘯,回首時,但見遠處道上,人馬洶湧,灰塵飛揚,一行五騎,俱是黑衣蒙面,為首一個,手舉鋼刀,破口高喊道:「停車!」

  龐飛一看來頭不妙,轉身一鞭揮出,急欲策馬馳奔,豈料未及丈餘,「哎喲」一聲,倒下車來。

  同一時間,四蒙面人已至車前,攔馬擋住去路。

  龍天仇急從車中躍出,手握長劍,厲色言道:「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打劫,王法何在?」

  使鋼刀漢子,冷哼一聲,拍胸仰首笑道:「四海之內,大爺行經之地,裡外都是王法!」

  龍天仇見四人黑巾蒙面,不露真相,觀其來勢,絕非善良之輩,自己孤掌難鳴,岳父又複首遭其殃,氣憤之情,油然而生,當下喝道:「阻我去路,殺我岳父,是何道理?」

  「嘿嘿……」

  四蒙面大漢相顧一陣狂笑,卻聽身後一個沉重的聲音道:「老大,少跟他囉嗦,先搜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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