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 > 青銅女魔傳 | 上頁 下頁
一八


  心自疑惑,忽聞屋中發出丁當之聲,她回眸望去,見一背影在室內晃動。待她返身疾步進屋,那人影忽地轉身,二人四目對視,酈嬌大為驚駭。此人年約半百,一身青色道袍打扮,鬚眉雜白,面容清瘦,左頰留有刀痕,猛一看去,頗為糝人,特別是那一雙藏在濃眉下的眼睛,深沉、剛毅。射出的目光似刀鋒可以穿透對方的靈魂。

  酈嬌經不住他目力的逼視,略略垂下眼簾,心裡已經明白,這便是昨夜救了自己性命的蒙面人,這個蒙面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荒郊遇見的怪傑。

  她稍事沉吟,方啟齒問道:「恩人與我素不相識,為何拚死教我?」那人並不答話,轉身去櫥屋端出一盆早已燉得稀爛的肥雞,頓時一股濃香充溢茅舍,令人垂涎。少時,又添了羊腿、兔肉,香菇,野芹,俱是山珍佳餚。

  酈嬌已感饑腸轆轆,也不謙讓,眼神中透出感激,便風掃殘雲般吞食起來。那人聲稱自己已用過早膳,便出外去了,讓酈嬌無拘束地受用。

  酈嬌用罷,收拾已畢,頓覺神清氣爽,渾身精力充沛。她過慣山谷中蹦跳自如的生活,片刻難以安歇,便抬腿走到屋外。深竹老林,秋風颯颯,又別是一番情趣,而颯颯聲中,夾有一股股勁風使四周樹葉紛紛飄零,似一種猛虎下山,蛟龍出洞的威勢。她連忙閃身在一棵千年古槐後,放眼偷瞧,不遠處的林中空地,有一景象叫她膛目。

  先是一團小小的白光,如夜空中的熒團,忽東忽西,忽上忽下。突然熒團乍破,無數飛熒在穿插飛舞,聚攏後熒團逐漸變大,整個林中似乎只見白光,不見林木。酈嬌從未見過如比景象,不知是何物如此奇異,正猜測中,這團白光在地上一滾便無影無蹤了。

  她疾步竄往這片空地,只見地上寸草不生,如同石板般光滑平整。她這才領悟到這是一塊不為外人知道的秘密練功場,半是驚訝半是疑問,怏怏地回到茅舍中去。

  那不知名姓的道人已在茅舍中靜坐,見她進來,示意讓她對面坐下,才開口道:「你我既已結緣,不妨稱我野道,天長地久,難說還有不再相逢的日子。」野道說畢,眼光中閃現一種充滿複雜感情的光澤,只一瞬間,便消失了。酈嬌卻是一個敏感的女子,她知道面對著這位隱居的野道師父,與自己的初識和重逢並非偶然,而且將有一種東西降臨。究竟是什麼,她卻無法說清楚,也得不出頭緒。

  野道並不理睬酈嬌內心發生的變化,而似乎完全陷入了一種超脫一切的境地。沉思良久,方說出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來。

  「我是一隻野鶴,一片浮雲,來也無蹤,去也無影。野浦雲深,柴扉煙薄,已是夕陽寒落。而一個天分高明,性情穎慧的孤兒,無天恩祖德可賴,孤身入世,欲濟困扶危,而不捧場趨附,屈服於淫威之下,我倒有一番言語送你上路,雖算不得師友之規訓,恐于你也是有益無害的啊!」

  酈嬌見野道師父一派長者風度。言詞懇切,且神態中含有無窮深意,心情自是肅然。但她並不以為這個衣衫襤褸而功夫無與倫比的怪傑,能夠有甚驚人之談。

  酈嬌完全被帶進了一個陌生的精神王國。她第一次聽說秦王的雄才大略,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執至尊而制六合,執棰楚以鞭笞天下,結束諸侯割據稱雄的亂世,統一中華。

  在酈嬌孩提時代,直至秦王嬴政與楚為敵,楚地淪喪,家世飄零,原來秦朝發展成泱泱大國,卻富於更深刻的道理。她興趣盎然地聽著,這些奇聞怪事使她大為開竅。

  秦族先人不過是一支專事狩獵、馴獸的遊牧部落,居住西陲邊城,能夠國力日強,聲威大振,遂成霸業,秘密安在?野道擰須笑道:「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來丕豹,公孫支于晉。此五子者,不產于秦,而繆公用之。李斯所言甚是,秦穆公為興邦立業而選賢任能,敢破國別,不分地區,不拘同族,亦不論身份貴賤,才得以開地千里,遂霸西戎。」

  野道二目半閉,面呈苦澀,似有無限心思,良久,嘆息一聲,不再言語,茅舍中一片靜謐。

  酈嬌暗想,這位異人,傲骨壯懷,孤獨放達,身懷絕技,書劍飄零,不是身世可傷,也定是家庭變故所致。她的揣測雖無根據,但這異人一番與常人不同的作為,已使她拜服。

  突然間,野道睜開眼睛,精光四射,朗聲說道:「穆公失馬賜酒,民心盡服,而今二世昏聵,趙高專權,視民如草芥,官逼民反,勢成必然,審今則可知古,知古則可知後。你一孤身女子,不宜遠行,不如改扮男裝,巧扮秦軍,方可上路。」

  說到此處,野道突然哀歎一聲,神情黯然,歎道:「你可上路了!」話聲未歇,那包裹從近旁飄起,直往酈嬌懷中飛去。野道手捋清須,袖手一旁。

  酈嬌在荒野曾受過包裹一擊,此時不及側身閃躲。她正在品味這山野異人一番送別之詞,見物飛來,心念一動,只好騰身而起,施展仿禽內變功,化力搶住包裹。只見野道清須一抖,左頰刀痕激顫一下。酈嬌竟被包裹上傳過的一股強力拉倒,她疾調動真氣,穩住下盤,欲抵住這股強力的波動,但雙腿下沉,雙足陷入土中,似鉛塊般沉重,直往下墜。

  酈嬌大惑不解,又惱又羞,暗自忖道:「難道要把我葬入土中不成?但他言詞懇切,功夫精絕,已將仿禽內變功內氣變為外力,呼吸之間任意發氣摧力制人,莫不是師父尚未說出的那一人?!難道要奪我包裹?」

  師父雲中道人始說楚天之下,身懷電閃神消功最後一人時,不再言語,無限痛楚的表情,閃現眼前。酈嬌更是納悶,她本是山野中長大,與雲中道人情如骨肉,從未受過世間束縛,怎禁得這般屈辱。酈嬌顧不得長者前輩,功深莫測,她只想撥出雙足,沖出茅舍,去尋父親。

  她左手扣住包裹,右手迅雷不及掩耳,發出仿禽內變功絕技,向野道頭頂三穴拂去。野道清須一飄,左手疾伸,發出同樣招式,破了酈嬌右手,二指把包裹抵回。酈嬌雖已收回右手未被擒住,但覺腕骨筋脈奇疼難忍,想不到這野道仿禽內變功遠在雲中師父之上,出招迅疾,目不暇接。

  酈嬌雙足還陷在土中,乘機撥出,淩空而起。雙手叉開,左手奪包,右手直搗野道雙目。野道二目黯淡,那穿透靈魂的光澤突然熄滅了,如香燭淚盡。野道手中包裹被二指彈起,酈嬌疾搶包裹,誰知那包裹從她雙手之中激飛而出。酈嬌飛身搶去。疾用天盤絕技,但那包裹還是離她二丈有餘,撞在壁上,反彈回來。只聽酈嬌一聲慘叫,在空中翻了兩轉,落回原地,手中包裹早回到野道之手。

  野道如釋重負地長歎一聲,二目精光爆射,左頰刀痕尤為糝人。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孩兒,你雖玲巧絕頂,小小年紀,就悟出了仿禽內變功的精變之道,但還需身經百戰,方能千變萬化,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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