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 > 青銅女魔傳 | 上頁 下頁


  年愛蓉婚後多年總是逆來順受,第一次出現了如此尷尬的情景,她感到羞憤交加。只怪今日是她少女時代與情人景野詩公子生離死別的忌日,忍耐不住冥思苦想的情懷,取出了景公子當年贈送給她的信物。婚後曾為這方景公子在上面題詩的羅帕,被酈丘這個嫉火中燒的莽漢痛打過一頓,從此夫妻間裂開了一道永遠不可彌合的裂痕,今天不巧又為丈夫撞見,在感情細膩的妻子心裡,埋下了不祥的預感的種子。

  酈丘從昏迷中蘇醒過來,見妻子坐在床沿,淚眼漣漣,身先軟了一半。他自知生相難看,能夠娶得這樣如花似玉的嬌妻,皆因雙方父輩結拜生死之交,指腹為婚。酈丘對妻子管束極嚴,除了他的疑心太重的原因之外,還有另外一層緣故。

  婚前,酈丘曾知年愛蓉鍾情景野詩,這景野詩是大將景翠的後裔,名門世家子弟,又是年愛蓉父親最器重的徒弟。景公子不僅武藝絕倫,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兼人才出眾,風度翩翩,引得酈丘大發醋意。結婚之後,酈丘終日難見她的笑臉,他縱有英雄氣度,這兒女之情最是煎熬難捱。她只是一味地順從,卻沒有一句貼心貼肝的話。他在忿懣之中,常將妻子以拳腳相加。

  原來,酈丘的曾祖父是楚地一帶劍術宗師,威王熊商在位時,酈丘曾祖為扶助愛徒西征,被秦軍斷絕歸路,從此音訊杳如黃鶴,謠傳自立為王。懷王寵信奸臣靳尚讒言,要抄斬酈氏滿門,幸得景家派人傳信逃離京都。其父酈半天為尋先祖靈位,一年前離家遠去,囑他再遷鎖龍湖,珍藏《秘傳》。

  這酈丘自幼性情暴烈,喜好打抱不平,他的父親酈半天名震南國,擔心酈丘闖禍,不願傳授絕技,酈丘只學得輕身竄縱功,遁水功,皆屬防身技能,後苦苦相求才學得了獨臂功。這獨臂功雖屬進擊功夫,也是上乘硬功,但缺少變化,不能防範對手進攻,若遇高手,難以還敵。

  酈丘遵父命逃到鎖龍湖後,忍氣吞聲,叉魚渡日。前些天到集市賣魚,撞見從京城壽春逃難的故人,告誡他多加提防,秦國正在搜尋《秘傳》。

  今天他起個大早出外打探消息,不期遇見江湖怪傑擾龍三和蘇敖,受了一記霹靂掌,好不容易支撐著回到家門,此時他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只覺得背上隱隱脹痛,全身酥麻。

  年愛蓉輕輕解開丈夫的衣扣,見他肌肉鼓脹的胸部一片青烏,淤血凝胸。她忙將酈丘翻轉身,背上五道指印,道道嵌成肉溝。她慌忙配了秘製藥方,讓酈丘內服外敷,過了幾個時辰,酈丘淤血化解,精神逐漸恢復。眼見嬌妻愛子廝守床頭,好象經歷了一場惡夢。

  「這會我輕鬆多了,你從哪裡學得配製瘡藥的本領?」

  「家父喜歡配藥煉丹,我在家時見得多,也記下了一兩種。你還疼嗎?是誰下這樣毒手?」

  妻子一句話提醒了他,酈丘記起《秘傳兵法》,忙叫妻子取出藏妥。這部兵法是其先祖西征時留在家中的傳家寶物。自孫臏布「顛倒八門陣」,方陣鬥轉,移為圓陣,大敗龐涓,列國都受到了震動,四處尋訪高人異士,以求擺陣破陣之法。這部兵法分有三論:論兵、論陣、論劍。酈氏秘藏至今,並未洩露。酈丘納悶,南國金剛八大手的黑煞手擾龍三與他家素無瓜葛,如何專程前來奪祖傳兵書。眼見自己身負重傷,妻弱兒小,又無人救援,一時方寸大亂。如果祖傳兵法落入他人之手,怎去見列祖列宗?想到這裡,長歎一聲,一條莽漢子,也禁不住滴下了淚珠。

  再看妻子,那年愛蓉渾不知厲害,與兒子在後園捉雞,準備給他煨湯調養。

  翌日,平安無事,雪後初晴,寒風凜冽,湖中空氣分外清新宜人。酈丘拄著一根竹棍,慢慢移至前庭,不覺呆了。園中一個高大的雪人,與自己一般無二,雖已慢慢融化,那奇醜的形狀一見難忘,更增加了他的一分煩愁。妻子銀鈴般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喊他進去服藥,免在室外受到風寒,這關切的聲音竟同銀針紮心,他才感到自己實在對不起妻子,平日裡無端對妻子拳打腳踢,真是以怨報德,枉為堂堂男子漢。

  他踅進內室,對妻子說道:「蒼天有眼無珠,象你這般天仙婦人,如何匹配於我這醜鬼?」年愛蓉面頰緋紅,低下頭來道:「還提這些做甚,你少打我兩拳也就好了。」

  酈丘丟下拐杖,抬臂觀看自家海碗口般大小的拳頭,十分驚訝:「我這一拳下去,少說也有百鈞之力,怎會這般不中用。」這漢子呆勁發作暗運內力,揮起鐵拳往三寸厚的大花栗木桌砸下去,石板般堅硬的栗木被砸成幾塊碎片。

  他隨即驚呼道:「怪也,你怎比這桌子還經得起我的老拳?」年愛蓉被這呆漢惹得噗哧一笑:「你是真心打我麼?」酈丘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真正愛過她,心想,她說得對,如若真的打她,她連我的一根小指頭也經不住,那白嫩的身體,不戳一個窟窿才怪。

  瘦蛟乖巧玲瓏,早把一碗燉得濃釅釅的當歸烏雞湯遞到父親手上,酈丘沉浸在天倫之樂的氣氛中,已把即將降臨的禍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天晚上,天氣異常寒冷,鎖龍湖冒出的股股冷氣,向林中小屋襲來。酈丘傷勢大愈,睡得格外香甜。年愛蓉素來心細如發,她放心不下,悄悄起身,將《秘傳兵法》藏於懷中,走出房門,隱沒在一堆兩人高的草垛後面,靜觀著動向。這時寒氣愈降,地面結了一層淩冰,她睜著兩眼,守候不速之客。

  三更時分,忽然庭院外的竹林一陣響動,寒風過處,院中落下兩個人影,走在前面的一個高大人影,將手一揚,一枚銅錢穿過窗紙打入屋內,接著又「唰唰」兩聲,兩枚銅錢從第一枚銅錢打破的視窗洞中穿過,三枚銅錢疊在一起,鐺琅之聲驚醒了酈丘,只聽得話音隨金錢鏢傳進來:「客人來了,也不接待,你好大的架子。」

  發話的正是霹靂手蘇敖,他又說道:「酈丘,你聽著,你的性命只有一個時辰了,解藥放在這裡,拿《秘傳兵法》來換吧!」

  酈丘從床上躍起,見三枚金錢鏢疊在一起嵌入牆內,好生了得。他怕遭金錢鏢的暗算,縱身上樑,翻上屋頂跳到庭院,一拱手道:「擾龍前輩,你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何故窮追不捨?《秘傳兵法》是我家傳之寶,從不示人,有何理由交付予你?你是江湖老前輩,豈能如此欺人太過!」

  擾龍三也不答話,不動聲色地用眼角掃了一圈庭院,除去牆角的一堆草垛、幾棵槐樹,倒也平坦寬闊,容得下三五個人的騰挪廝打。

  蘇敖全不把酈丘放在眼裡,一聲吼道:「少囉嗦!你一介莽夫,要兵法何用?難道做夢想封侯拜相不成!」說著就要搶上前去動手。擾龍三將他止住:「慢,六弟,不可造次。把話挑明講吧,我們金剛八大手是生不同時死同穴的患難兄弟。八弟被滇王囚入石牢,命在旦夕,只有《秘傳兵法》可以換他性命。我們兄弟決非打家劫舍之徒,也不屑做王府鷹犬,你不必多疑。你既請來高人破解我家獨傳『霹靂三分手』,起死回生,諒已作好準備。然兩虎相爭,不死既傷,我八弟也決不願為救他一命再結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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