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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奇女子贈劍護秘傳 獨臂猿尋子走冥山

  楚國荊襄西北冥山腳下,有座浩渺無垠的鎖龍湖,湖心島居住著百十來戶人家。楚幽王十年隆冬,大雪聯翩飛灑,隱居小島的技擊高手獨臂猿酈丘駕著一葉小舟在雪浪中飛駛。他年約三十,身材偉岸,猿臂鳶肩,身手敏捷,相貌卻很醜陋,但兩眼炯炯有神,給他平添了一股英豪之氣。他一面向島上駛去,一面警戒四周,猛一回頭,發現白茫茫的湖水中,有一個船影,那船影越來越近,緊緊跟蹤著他。

  酈丘心中疑惑,便將船掉了方向,行至冥山腳下,棄舟登岸,攀上冥山的夜梟峰,正待靜觀動向,身後突然爆發出一種鷹鷲般的怪聲,接著一陣狂笑,「啊哈哈哈,如今楚國氣數將盡,名將、美人、高士隱歸山林,保持名節,還說得過去。你獨臂猿是技擊高手,正是顯山露水的好機會,怎藏在夜鴟出沒的地方,也不怕辱沒你父親天下第二劍的威名?豈不受世上豪傑恥笑?」

  酈丘緊蹙雙眉,強壓心中的怒氣,不敢輕舉妄動。這夜梟峰山石崢嶸,鳥獸難行,此人自他身後沿刀削峭壁直上山巔,決非等閒之輩。他見發話人年若四旬,蓄一臉燕尾須,身高膀圓,雙眉濃黑,卻成八字形倒懸在一雙夜鴟般的眼睛上面,顯得兇相畢露,又陰險狠毒。此人身旁坐耆一個老者,身材奇矮瘦小,黑瘦的臉上長滿一圈濃密的絡腮鬍鬚,與雪白的頭髮連成一片,臉上兩隻眼睛射出的目光寒慘慘的,如同兩把逼人的霜鋒,一看便知有精湛的內功。

  酈丘向這兩個來路不明的人拱了拱手,「不知二位好漢來此有何見教?」

  老者矜持不語,那蓄著燕尾須的大漢一聲虎吼,「酈丘!你連擾龍三爺也不認識?」

  酈丘吃了一驚,他做小孩時便聽父親說過,列國各路英雄俱不足畏,唯三大怪傑是惹不得的,這第三個怪傑就是擾龍三。此人浪跡天涯,行蹤不定,為人行事與眾不同。酈丘自知遠遠不是對手,幸好他熟悉夜梟峰,便想抽身,急忙雙掌一錯,封緊門戶,一面調神凝氣,穩步後退,覷准身後一株千年倒插古柏,使出輕身竄縱功「古猿落澗」,往山壁的古柏縱去。

  擾龍三在一旁端坐,對大漢說:「六弟何不陪他玩玩。」

  擾龍三的師弟霹靂手蘇敖脫去上衣,露出渾身黑肉:「酈丘!你別當我們是司馬府的人,我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把《秘傳兵法》交出來,決不難為你。」

  話音即落,蘇敖已施展燕人輕功,先酈丘一步落到古柏樹上,他左腳勾住樹幹,右腿淩空飛起一腳,迅疾無比,直向跳往古柏的酈丘腹部掃來。酈丘縱身向下,已無收勢,且身體淩空,無法避讓,當即使出獨臂功中的《斧劈華山》招數,以硬制硬,寧願落個兩敗俱傷,不致被飛腿擊中,跌得粉身碎骨。

  蘇敖見酈丘以死相拚,以臂化作斧鉞之力,來勢淩厲,知他曾受其父酈半天親傳,這獨臂功有千鈞之力,不敢輕敵,忙將右腳一收,使出看家功夫「霹靂三分手」,擊中酈丘後背。酈丘正往下落,背上又遭猛擊,如巨石落水,直往深谷墜去,只覺兩耳生風,口中連吐幾口鮮血,他緊閉雙眼,自知傾刻間即將摔成齏粉。

  卻見蘇敖雙腿在柏樹上盤定,從腰間解下套馬索,喊一聲「著」,套住酈丘,猛然收緊繩扣,只一提,便將已經昏死的酈丘夾在腋下,飛身跳上山崖。

  坐在磐石上的擾龍三,見此情景,大為掃興,連連搖頭道:「唉,酈老英雄名震天下,兒子卻這等不堪一擊,我輩傳人難矣!」

  蘇敖才拆兩招,武興未盡:「早知如此,何勞三哥千里追蹤。」

  酈丘躺在崖上,已漸蘇醒,他們師兄弟間的對話聽得明白,羞得無地自容,侮恨其父不肯授他真傳。又不知這二人為何千里來奪《秘傳兵法》。正自猜疑中,老頭發話,「我等不傷你的性命,酈老英雄素來受人敬重,我也與你父有過一面之緣。你祖傳兵法是傳家之寶,我本不應覬覦,這也是天命,無可奈何三日內我們自會來取。你若不識時務,休怪我無情了。」說罷,師兄弟二人向山下疾步如飛而去。

  酈丘是名士後裔,堂堂血性男兒,在國家衰亡的時候,他一心只想血染疆場,可是先祖遺寶《秘傳兵法》卻無人護衛,他只好遵循父命:人在《秘傳》在,決不可有絲毫閃失。他早將《秘傳》用錦緞包裹,盛於紫檀木匣,交付妻子慎為妥藏。這時他躺在夜梟峰的石崖上面,口中血流不止,卻一心牽掛著嬌妻幼兒的安危。

  他的妻子年愛蓉,二十四歲,生得柔弱嬌美,清秀明豔,如一朵初出水的端麗潔白的芙蓉花,性情又溫順善良。夫妻膝下尚有一個七歲的獨生兒子,名喚瘦蛟。這孩子生得極象他的母親,眉眼俊秀,聰明伶俐,天性潁悟,十分逗人疼愛。他們一家遷居島上,在密林中蓋了一棟簡陋卻算寬敞的茅舍,用竹籬圍了前庭後院,頗為素雅整潔。到這裡來落戶不到半年,從不招惹是非,日子過得小心謹慎。

  這天晌午時分,突然雪後放晴,瘦蛟跑到庭院堆了一個高高的雪人,他站在石杌上面,拍著小手叫嚷。年愛蓉聽見兒子嬉笑,步出房門,也被逗得笑了,但那笑卻含著淡淡的苦澀。雪人酷肖酈丘,窄小的前額下面,眉骨隆起,形同猿猴,實在醜陋不堪,兒子在雪父四周蹦蹦跳跳,活潑可愛極了。她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隱痛,跑下臺階,一把摟住兒子,輕輕摩挲著瘦蛟白嫩的面頰,連連親了幾下。母子相依相偎,玩得高興,不覺已是寒鴉投林的黃昏。

  「天這麼晚了,爹爹怎麼還不歸家呀?」

  「啊?」年愛蓉心中一緊,這幾天,素來渾身是膽的丈夫,心事重重,性子焦躁,為了一點小事,大發雷霆,競不顧伉儷之情,常常無端給她一頓拳腳。清晨便一聲不響地走了,誰也不知去向。

  今天對她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因此顯得精神恍惚不安。而瘦蛟早已按捺不住,一陣風似地跑出院子,回頭嚷道:「我去接爹爹。」年愛蓉知道他熟悉湖島路徑,也只好由他任性而去。

  瘦蛟去後,年愛蓉獨處空房,長籲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上有幾行詩句:「志逸四海,撫劍獨遊,今日別離,十年聚苜……」淚珠不覺已在眼眶中亂轉,心中歎道:「景公子啊!你在哪裡?」正在愁腸百結之時,忽然房門洞開,趺跌撞撞闖進一個魁偉的人來。她抬頭一看,正是丈夫酈丘。但見他衣服上盡染血污,面部青腫,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她驚呼一聲,搶上前去攙扶。

  酈丘一眼窺見她手中的羅帕,頓時忘記了身上的傷痛,掙扎著用盡平生氣力,朝她當胸一拳,因血氣攻心,用力過猛,兩眼一陣發黑,「哇」地一聲,口中血流不止,象一座黑塔傾塌,轟一聲倒在地上。瘦蛟尋父不著,翹著嘴巴回來,望著父親的慘狀,怔怔出神,不敢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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