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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是啊!那些慶功宴,只能說是應酬,怎及在瓦剌殺敵之後,談笑痛飲。」雲襄一聲嘆息,舉起手中酒壺,「來!今日咱們痛飲一場,當是為我送行!」

  武勝文一言不發拿起酒壺,一仰頭就是一陣鯨吞海飲,一壺烈酒轉眼即幹,他突然捂著嘴發出無聲的啜泣。他翻身在牢門外跪下,以頭撞地,痛苦莫名地哭拜:「我沒用!眼睜睜看著你替福王頂罪,卻不敢說出真相!我他媽真不是人,你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還要跟我喝酒?」

  雲襄隔著柵欄扶起武勝文,平靜道:「為了明珠母女,你一定要撐下去,有時候活比死還要艱難。咱們在瓦剌都沒將生死放在心上,難道現在反而放不下了?來吧!陪我喝酒!」

  武勝文重新拿起一壺烈酒,與雲襄重重一碰,二人一言不發,仰頭盡幹。兩壺烈酒下肚,武勝文酒意上湧,不禁敲著空酒壺,輕輕哼起了那首新軍營將士人人傳唱的歌謠:「天蒼蒼兮野茫茫,雁南歸兮望故鄉,妻兒老小今何在,一縷忠魂瞻家邦!」

  雲襄也不禁輕聲附和:「風蕭蕭兮雲飛揚,娘喚兒兮愁斷腸;男兒為何徒征戰,馬革裹屍還故鄉!」

  蒼涼、悲切的歌謠,在寂靜幽暗的牢房中徐徐回蕩,經久不絕。

  千門公子襄叛逆謀反、率眾弒君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江湖。

  無論是塞北江南,還是巴蜀西域,都在議論著這件驚天大案。人們一夜之間就改變了對公子襄的良好印象,他過去這些善舉,在人們心中就如同王莽的賢德,都是為謀奪天下而為的假仁假意。所以人們對淩遲處決的判決,無不拍手稱快。

  夜色如晦,月黯星稀,舒青虹借著窗外的天光,含淚打量著睡夢中的女兒,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又親,仔細為女兒掖好被子,她悄悄來到孫妙玉床前,對盤膝打坐的孫妙玉默默跪了下去。

  孫妙玉輕輕歎了口氣:「青虹,你還忘不掉他?」

  舒青虹默默點點頭,哽咽道:「師父,弟子辜負了您老的期望,不敢求師父原諒,但求師父忘了曾經有過我這個不肖弟子,從今往後我叫舒亞男,不叫舒青虹。」

  看到舒亞男臉上平靜而決絕的表情,孫妙玉便知已無法阻攔,她不禁歎道:「冤孽!情天恨海,果真無人可渡嗎?你為了他,竟連女兒都不顧了?」

  舒亞男心如刀割,淚如泉湧,她伏地哽咽道:「夢香就拜託師父了,求師父大慈大悲,撫養她長大成人。」

  孫妙玉一聲長歎:「罷罷罷,要走的留也留不住,不走的趕也趕不走,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孫妙玉的弟子,滾吧!」

  舒亞男重重磕了三個頭,從容起身而去。

  出門就見巴哲靜靜立在陰暗角落,像影子一樣無聲。舒亞男本想說兩句告別的話,張張嘴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就聽巴哲輕聲道:「我要做夢香的乾爹。」

  舒亞南感激地點點頭,盈盈一拜:「謝謝!」

  毅然翻身上馬,舒亞男遙望北方,縱馬疾馳而去。

  輕輕撫摸那枚「心」字雨花石,雲襄怔怔地望著虛空,判決已經下來,他的時日不多了,越是臨近最後的期限,他越是期望能再看她一眼。

  牢門響動,又有人來看望自己。雲襄滿懷希望地望去,卻是羅毅領著一個孩子和一對年輕男女進來。雲襄連忙招呼道:「阿毅、蔣兄、佳佳、這位是……」

  那女子盈盈拜倒在地,眼神複雜地打量著雲襄,款款道:「小女尹孤芳,拜見恩公。」

  雲襄眼裡有些疑惑,他只覺得這女子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模樣卻十分陌生。

  蔣文奐連忙解釋道:「公子,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尹姑娘,金陵有名的女富商。」

  雲襄恍然大悟,卻又疑惑這素未謀面的女子,為何會來看望自己。就聽尹孤芳垂淚道:「公子,你幫過的人多不勝數,不記得小女很正常,但小女卻已將公子的大恩大德銘刻在心。可惜小女無能,不能救公子出獄,只能盡我所能上下打點,希望公子在牢中少受點苦。」

  雲襄感激地點點頭,轉頭望向趙佳。就聽他哭著叫了聲雲叔叔,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雲襄突然想起一事,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珮,幸虧有柳公權照應,他的私人物品總算沒有被搜走。他把玉珮慎重地遞到孩子子手中,輕聲道:「孩子,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玉珮,他是南宮世家的三公子南宮放,你應該叫南宮傑,這是他給你取的名字。」

  趙佳一臉茫然和惶恐,有些不知所措。雲襄便給他講起他父親的過去,沒有刻意隱瞞其惡,也沒有忘記他偶爾的善,以及他對兒子的思念。最後他對孩子正色道:「阿傑,你已經不小了,應該知道自己父母的過去,是非善惡也該有自己的判斷,不過你要記住,雖然我們無法選擇父母,卻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雲叔叔不能再照顧你了,我會讓蔣叔叔將你送回南宮世家,你還有個伯父南宮玨,他會照顧你的。」

  趙佳怔怔地楞了半晌,突然一聲大吼:「我爹爹不會是這樣的人,你騙我!」說完轉身就跑,尹孤芳連忙追出去,蔣文奐略一遲疑,也跟著追了出去。

  牢房中頓時安靜下來,雲襄望向一直沒有開口的羅毅,輕聲問:「新軍營將士都沒事吧?」

  羅毅點點頭:「福王一死,他手下的人便不敢再囚禁新軍營士兵。我讓雲嘯風令手下疏通關節,刑部很快就還新軍營清白。趙將軍他們多次向朝廷請願,力證公子清白,可惜他們沒有證據,而公子又不願翻供,所以……」

  「我師父怎樣?還有嚴駱望呢?」雲襄打斷了羅毅的話。

  「雲嘯風現在正被覺醒他們看管著。至於嚴駱望,我照公子的吩咐,將他盜竊朝廷金礦的事捅給了柳公權。現在刑部正在徹查,已經將他下獄。」說到這羅毅頓了頓,遲疑道:「對於雲嘯風,公子打算如何處置?」

  雲襄怔怔地望著虛空,輕輕歎道:「我不知道,如果是你,會如何處置?」

  羅毅沉吟道:「這次幸虧雲嘯風約束他的手下沒有輕舉妄動,這場叛亂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混亂。如今雲嘯風慘敗在公子手中,早已心灰意懶。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不如就……」

  「那就由你拿主意吧。」雲襄停了停,神情複雜地望著羅毅,說道:「以後濟生堂,可就全靠你了。」

  羅毅點點頭:「公子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重托。」略頓了頓,他遲疑道:「公子,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你的決定?」

  雲襄搖搖頭:「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

  羅毅失望地歎了口氣,眼裡滿是同情,怔怔地不知說什麼才好。這時就聽獄卒過來道:「又有人來看望公子,要讓他們進來嗎?」

  由於有各路人物的招呼打點,獄卒對雲襄不敢有絲毫怠慢。

  羅毅見狀只得先一步告辭。片刻後就見到一對年輕男女被獄卒領了進來,男的英俊冷厲,女的秀美如花。去襄一見之下十分詫異,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來看望自己。

  「我很想知道,你怎會做下如此瘋狂之事?比我爹爹還要瘋狂!」寇元傑開門見山地問,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雲襄無奈一笑:「我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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