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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明月、力宏一左一右往雲襄跟前一站,明月陪笑道:「從現在起,公子就算是去茅廁,咱們二人都會貼身伺候。」

  福王臉上泛起自信的微笑,負手踱出了大帳,他已不需要再說什麼,也不需要得到雲襄口頭的效忠或承諾,他知道雲襄已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朝霞如血,香山紅透,紅日從山巔透出一彎輪廓,殷紅如染血的彎刀。雲襄翻身上馬,回頭看看身後兩百多名「新軍營將士」,沒有一張是熟悉的面孔,只有那杆殘破的大旗,還飄揚著昔日的榮光。

  武勝文雙目赤紅地過來,神情異常委頓,看來他也經歷了一個不眠之夜,靳無雙要說服他不會像說服雲襄這樣耐心,他不敢看身後的新軍營將士,低頭翻身上馬,正要縱馬出發,突聽身旁的雲襄輕聲道:「跟著我!」

  武勝文回過頭,就見雲襄嘴角泛起一絲熟悉的微笑,眼裡滿是從容,這是他勝券在握時的表情,武勝文再熟悉不過。他不由微微頷首,出生入死,並肩作戰的經歷,使他與雲襄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默契。只需一個眼神,他就知道雲襄的心思。

  新軍營在雲襄與武勝文率領下,緩緩由西直門進了北京城。沿途百姓夾道歡迎,用鮮花和掌聲迎接歸國的英雄。

  在御林軍的護衛下,新軍營來到朝陽門前的廣場,就見幾名刑部捕快縱馬過來,卻是柳公權、沈北雄和英牧等人。他們是按慣例來驗明覲見者正身,主要是驗明公子襄的身份,因為只有他們以前才見過公子襄。

  柳公權來到雲襄跟前,臉上有些悻悻之色。這次覲見之後,聖上肯定會赦免公子襄過去的一切罪名,使他再沒有機會報仇。不過他也是圓滑之輩,心知公子襄很有可能因這次面聖而得到朝廷重用,他立刻收起仇恨的目光,若無其事地抱拳笑道:「許久不見公子,想不到風采更勝從前!」

  雲襄點點頭算是招呼,柳公權只得尷尬地帶著手下回去覆命。片刻後就聽朝陽門內傳來一聲高呼:「聖上駕到!」

  在渾厚悠長的號角聲中,就見一騎雪白如銀的駿馬,馱著個身披金黃龍袍的年輕人緩步而出,他的身後緊隨著幾位文武大臣和帶刀侍衛,一行人緩緩走向肅立的新軍營將士,而福王靳無雙,也在隨行的文武大臣中。

  「萬歲!」兩側林立的御林軍發出震天的歡呼,紛紛舉兵為禮。新軍營將士也跟著高呼萬歲。呼聲過後,雲襄緩緩拔出佩劍往天一舉,新軍營將士立刻收兵肅立,等候聖上的檢閱。

  年輕的皇帝帶著文武重臣緩緩走來,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雲襄感覺到了身後兩百九十八名死士凜冽的殺氣,他突然轉頭目視身旁的武勝文,一聲輕喝:「跟我沖!」

  話音未落,他已揮劍拍馬,徑直沖向三十步開外的皇帝。

  武勝文一楞,出生入死的默契使他毫不猶豫就追著雲襄的背影沖了出去,兩人兩騎幾乎並駕齊驅,風馳電掣地沖向皇帝。這一下變故突然,不僅文武大臣失去了反應,就連假冒新軍營的兩百九十八名死士也楞在當場,這跟原定等皇帝進入十步之內再動手的計畫大相徑庭。

  「有刺客!保護皇上!」幾名帶刀侍衛最先醒悟,立刻將皇帝緊緊圍在中央。兩百多名死士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紛紛吶喊著沖向皇帝,可惜他們是徒步,三十步的距離足以讓御林軍做出反應。

  雲襄最先沖到皇帝一行跟前,繞過侍衛保護的皇帝,沖向一旁的福王。經過北伐瓦剌的連番惡戰,他的身手已不亞於任何一名合格的戰士。

  由於是陪同皇上出行,福王身旁沒有一名護衛者,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危險,他不禁目瞪口呆失去了反應。他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有算到,經過戰爭洗禮的雲襄,已經不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有侍衛揮刀想攔住雲襄,卻被緊跟著他後頭的武勝文架開。就見雲襄長劍畫出一道絢爛的白虹,從靳無雙頸項下一掠而過,福王的腦袋帶著不可思議的驚詫表情,高高地飛上了半空。

  勒住疾馳的戰馬,雲襄突然回身出劍,刺向了尾隨自己的武勝文。這一劍完全出乎武勝文預料,他呆呆地望著雲襄的劍,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肩胛。二人四目交對,雲襄盯著他的眼眸輕聲道:「為了明珠,你什麼都不能說!」

  將武勝文刺于馬下,雲襄舉劍四顧,就見皇帝已被侍衛們蜂擁著退入了朝陽門,兩百多名死士在御林軍的圍攻下死傷大半,剩下的只是在做垂死掙扎。他拋下手中長劍,從容翻身下馬,面對朗朗青天,他高舉雙手緩緩跪倒。

  御林軍蜂擁而上,有將領高呼:「生擒首惡,追查同黨!」

  §卷六·第十二章 尾聲

  刑部大牢壁壘森嚴,黑暗陰森,一支昏黃的燈籠,讓整個大牢顯得越發幽暗。柳公權隔著重重柵欄,神情複雜地打量著柵欄後盤膝而坐的雲襄,心事重重的低聲道:「公子襄,你弒君叛亂的行為有頗多疑點,刑部也有意為你開脫罪狀,你只要開口說出真相,老夫願意幫你這一回。」

  雲襄淡然道:「真相就是我率死士叛逆謀反,誤殺福王,柳爺可以死心了。」

  柳公權歎了口氣,走近一步低聲道:「老夫好心提醒你,叛逆謀反,將受淩遲之刑。」

  見雲襄不為所動地閉上雙眼,柳公權歎著氣轉身出牢,對獄卒小聲叮囑:「替老夫好生照顧雲公子,若有怠慢,老夫唯你們是問!」

  獄卒唯唯諾諾地將柳公權送出大牢。來到外面的明亮處,柳公權神情凝重地呆立不語。按理說公子襄屢屢從他手中逃脫,還多次戲弄於他,應該是他當捕快以來最可惡的對手,但此刻柳公權心中對他卻沒有半點仇恨,只有說不出的惋惜和失落。

  想起孫女的苦苦哀求,柳公權只能黯然苦笑,他不用去查也能猜到大概真相,但公子襄不開口,他也無能為力,況且要是查出真相,難保自己不受牽連。

  牢門外又有人來看望公子襄,柳公權認得是明珠郡主主僕與夫君武勝文。聽獄卒在外有意刁難,柳公權出門對獄卒擺了擺手,獄卒這才放三人進去。

  武勝文在朝陽門叛亂中的行為雖令人起疑,又與叛亂者一路。但他家世清白,在軍中威望甚高,堪稱一門忠烈,況且被誤殺的福王又是他岳父,最後他又傷在公子襄劍下,所以朝中大臣皆認為他是發現公子襄有叛亂企圖,這才一路追趕阻攔,最後傷在公子襄劍下。因此他很快洗脫嫌疑,成為保護皇上的功臣。

  在獄卒的引領下來到死牢,明珠打量著神情尷尬的雲襄,淚水不禁滾滾而下。她隔著柵欄嘶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要刺殺我父王?為什麼要傷我夫君?無論你有什麼苦衷,告訴我,請你告訴我!」

  雲襄緊抿雙唇沉默不語,他很想告訴明珠,其實那個福王不是她的父親,福王甚至用她們母女來要脅自己,但這一切已經無從證實,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說話?」明珠傷心欲絕,既傷心父王慘死,又為雲襄的處境心痛不已。

  武勝文見她哭得死去活來,含淚示意丫鬟將她扶了出去。他默默拿出食盒中的酒水菜肴,隔著牢門遞給雲襄,然後盤膝在牢門外坐了下來。

  雲襄接過酒壺,會心一笑:「咱們有多久沒在一起喝酒了?」

  武勝文想了想,澀聲道:「從瓦剌歸國後,就沒痛快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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