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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見俞重山一時語塞,雲襄喟然歎道,「你作為江浙兩省總兵,能保一方百姓平安,有功;你作為與倭寇作戰多年的資深將領,只管自己門前無雪,不管鄰里安危,有罪!」

  俞重山瞪著書生默然良久,最後頹然歎道:「倭寇擾邊,本官憂心如焚。但職責所在,有些事我即使想管,也無能無力。鄰省有難還可出兵救援,路途太遠也就鞭長莫及。不是本官心胸狹隘只看到江浙兩省,實在是力有未逮。」

  雲襄意有所指地道:「大明數千裡海防線,即使再多幾支俞家軍這樣的虎軍,也守不住著萬里海域。若都像將軍這樣固守一隅,倭患永難消除。」

  俞重山微微頷首:「主動出擊,以攻代守,固然是兵法要訣。然我水軍方動,倭寇已遠逃千里,竄入鄰省,本官空有虎狼之師,也有勁無處使啊!」

  雲襄點頭道:「抵抗倭寇,不能各省分治,應該組成一支機動的鐵軍,作為主動出擊的利劍。一旦發現倭寇蹤跡,不拘地域統屬,千里賓士,一擊必殺,甚至揮師直指倭寇巢穴,擒敵擒王。以將軍抗倭的職責,應該立刻上書朝廷,請旨組成這樣一支專司剿倭的精銳機動部隊,是為剿倭營。」

  「剿倭營?」俞重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公子所言甚是,不過即便有了剿倭營,要想預見倭寇侵襲的地點,予以迎頭痛擊,也是難如登天。」

  雲襄淡淡笑道:「將軍只需訓練精銳,上書朝廷請旨組建剿倭營。至於如何聚殲倭寇,本公子自有妙計。」

  俞重山打量著雲襄,將信將疑地問道:「公子不過是一個江湖老千,何以知兵?」

  雲襄笑道:「兵者,詭道也,與千道不無共通。在我眼裡,倭寇就如押寶的莊家,他將寶壓在我大明數千裡海防線,由咱們來猜,猜中了留下他們的人頭,猜不中可就苦了百姓。如果老老實實地猜,猜中的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不過如果出千,猜中的機率就大大增加。」

  「有理有理!」俞重山連連點頭,望向雲襄的目光已與先前完全不同,「若朝廷同意組建剿倭營,我定舉薦公子做個參軍。」

  俞重山本以為雲襄定會感恩戴德,畢竟有這樣才華的人,都渴望一個展示的舞臺。誰知他卻輕輕搖頭道:「我從不借他人之手來賭博,我要麼不賭,要賭就要親自上陣。」

  「公子的意思是……」

  「朝廷若答應組建剿倭營,俞將軍是不二人選。我可以在將軍帳前掛個參軍的虛銜,不過將軍若要用我,就要讓我指揮全軍。」

  俞重山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見雲襄一本正經,顯然不是在開玩笑,他不禁仰天大笑:「書生論戰,不過紙上談兵。你既無帶兵經驗,又無半點軍功,甚至連戰場都未上過吧?竟然要我將數千將士性命、數十萬百姓的安危交到你手中?荒謬,真是荒謬!公子襄,你實在太狂妄了!」

  面對嘲笑雲襄面不改色,待俞重山漸漸止住笑聲,他才坦然道:「諸葛孔明也是一介書生,也無帶兵打仗經驗,卻能一戰成名,輔佐劉備三分天下;韓信由小卒一步登天,統率漢王全軍,最終也擊敗一代嫋雄項羽。雲襄不敢與前輩比肩,但指揮幾千人馬擊敗小小倭寇,雲襄還是有這點信心。」

  俞重山本來已收住笑聲,聞言不禁爆出更大的狂笑,邊笑邊擦淚道:「公子襄啊公子襄!你以為你是誰?竟敢自比諸葛武侯和淮陰侯?這種從天而降的兵法大家,是幾百年才出一個的曠世天才,你公子襄何德何能,竟敢與他們相提並論?」

  雲襄待俞重山笑夠了,才淡淡道:「在下願與將軍比一比用兵之道。」

  俞重山又是一陣大笑:「如何比?如果你要跟我比背兵書,我肯定背不過你。但帶兵打仗,經驗、韜略、威信缺一不可,你除了死記硬背下幾本兵書,這三樣一樣也沒有,如何跟我比?」

  雲襄面不改色道:「我知道俞家軍每月都有實戰演練,你我可各指揮一軍一較高下。」

  俞重山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雲襄,像看小孩子吹牛一般,臉上滿是寬容的微笑:「俞家軍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虎軍,只聽我的號令,你有何威信指揮他們?」

  雲襄沉聲道:「諸葛亮初出茅廬,劉備即登壇拜將封為軍師,對全軍有生殺大權;韓信也是有劉邦授予帥印及尚方寶劍樹立威信。在下不敢要將軍如此隆重,只要將軍借我一件可執行軍法的信物,在下願與將軍在演習場上一較高低。」

  俞重山大笑著點點頭:「好!以前每次演習都是咱們自己關門練兵,這回我就陪你玩玩。」說著將腰間的佩刀扔給雲襄,「這是本官佩刀,見刀如見人。我給你一營兵將,你可以先去熟悉一下,十天后咱們演習場上見。」

  俞重山這隨手一扔,力道甚重,將雲襄沖的一個踉蹌,差點沒有接穩。惹得俞重山又張口失笑,轉頭對張宇然吩咐:「你帶雲公子去軍營,我帳下各營由他隨便挑選。告訴將士們,雲公子有諸葛亮、韓信之才,要大家萬不可有半點輕視。」說完自覺好笑,又忍不住一陣大笑。

  張宇然也笑嘻嘻地對雲襄示意道:「雲公子請跟我來。」

  雲襄有些吃力地抱著緬刀,對俞重山一拱手,面不改色地隨張宇然大步出帳。

  二人來到外面的軍營,張宇然笑道:「下次演習原本是輪到一營和七營,不過你也可以挑其它營,包括拱衛俞將軍的虎賁營在內,你都可以隨意挑選。」

  「就一營吧!」雲襄隨口道。張宇然見他對各營似乎不大瞭解,好意提醒道:「一營雖是俞家軍精銳,能征慣戰,但也是一幫驕兵悍將,恐怕不好指揮。要不要換換?」

  「不用,就一營!」雲襄貌似柔弱,卻說一不二。張宇然無奈,只得將他帶到一營駐地,老遠便高叫道:「牛將軍,我給你帶高人來了!」

  一個滿面虯髯,面如黑炭的魁梧漢子,赤裸著健碩如牛的上身鑽出營帳,老遠就和張宇然大聲招呼:「好小子,知道老哥哥這里弄到點好酒,聞著味來了?」突然看到書生打扮的雲襄,他不以為意的掃了一眼,指著雲襄問張宇然,「來從軍的?你知道我最煩書呆子了,還往我這兒帶。老七是儒將,最喜歡文化人,你該送他那兒去。」

  張宇然忙笑道:「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一營點檢牛彪牛將軍,這位是雲襄雲公子,你們多親近親近。」

  「怎麼,不是來從軍的?」牛彪看出些端倪,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宇然笑道:「雲公子剛從俞將軍處領了將令,從現在起到演習結束前,一營上下歸他調度指揮,任何人不得抗命。」

  牛彪有些驚訝:「我也歸他指揮?」

  張宇然肯定地點點頭:「對!你也歸他指揮。」

  「為什麼,是朝廷派下來的人?」牛彪滿臉不善地打量著雲襄,一臉疑惑。

  雲襄不等張宇然開口,沉聲道:「一個合格的將領,只服從命令,從不問為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不合格?」牛彪挑釁地瞪了雲襄一眼,轉頭問張宇然:「這小子什麼官銜,憑啥要我聽他的?」

  雲襄舉起手中緬刀,沉聲道:「一營點檢牛彪聽令!」

  牛彪望望一本正經的雲襄,再看看一旁的張宇然,一臉茫然。雲襄見狀突然哈哈大笑:「這就是俞家軍,原來這就是俞家軍,俞重山的命令原來只是放屁!」

  牛彪勃然大怒,雙拳緊握,直欲擇人而噬:「你小子敢辱及將軍,老子撕了你!」

  雲襄坦然直視著牛彪血紅的眼眸,將緬刀舉到他面前:「俞將軍賜我佩刀,告訴我俞家軍上下見刀如見人!可我遇到第一個將領就無視他的佩刀,他的命令不是放屁是什麼?」

  二人瞠目對視,各不相讓。如果眼光可以如劍,此刻他們便是在做最激烈的拼鬥。牛彪虎視半晌,見這貌似文弱的書生,眼中毫無半點退縮,他不禁有些氣餒,勉強拱手拜道:「末將見過……」說到這突然忘了對方該如何稱呼,只得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張宇然,張宇然忙小聲提醒:「雲襄,雲公子。」

  牛彪草草拱拱手:「見過雲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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