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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舒亞男捧起他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眸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千門公子襄!你是智計過人、無所不能的公子襄!你絕不會被一兩次失敗擊垮!」

  「我不是!我不是!」雲襄躲避著舒亞男的目光,想要從她手中掙脫,誰知舒亞男抓得如此之牢,使他完全無法逃脫。

  舒亞男眼中噙滿淚水,望著他的眼睛道:「你是無所不能的公子襄,從你走進我的生活那一刻起,就永遠擺脫不了這個身份。你是我今生最敬佩的男子,我實在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模樣。你傷心痛苦,可以盡情地放聲大哭,但你不能懷疑你自己,更不能失去你戰勝一切的信心!」

  雲襄楞了楞,突然像委屈的孩子找到了親人,不由自主地嚎啕大哭。

  舒亞男將他攬入懷中,將他的哭聲捂在自己的胸上。剛開始她只是怕雲襄的哭聲驚動旁人,但漸漸地,這個像孩子般不斷哭泣的男子,卻讓她胸中湧動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她打量著懷中這個曾讓她既忌恨,又佩服的男子,突然發覺他並不比一個孩子堅強多少。她不禁在心裡默默道:原來,在這堅強冷酷的外表下,是如此一顆善良、柔弱的心。

  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簌簌發抖,舒亞男不由自主地將他摟緊,希望以自己的體溫,驅散他身上的寒意,分擔他心底的痛苦和恐懼。在這個惡人橫行、冰涼冷漠的世界,只有將兩個人的微溫合在一起,才不再懼怕寒冷。

  不知過了多久,雲襄終於在她懷中沉沉睡去。舒亞男輕輕將他抱到床上,才發現他滿臉通紅,額頭滾燙。昨夜受了一夜寒霜,加上今日突然的打擊,終於使他病倒了。

  舒亞男連忙起身準備去請大夫,雲襄卻在迷迷糊糊中抓住了她的手,喃喃夢囈道:「別……別走,別丟下我!」

  「我不走,我會一直陪著你。」舒亞男握住他的手,柔聲道。

  輕輕為他蓋好被子,舒亞男仔細打量著沉睡中的雲襄,突然發現睡夢中的他,就如孩童一般純真。輕輕為他抹去滿頭的汗珠,舒亞男默默自問:這就是江湖上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千門公子襄嗎?

  在舒亞男的輕輕安撫下,雲襄終於沉沉睡去。舒亞男悄悄抽出手,來到外間叫夥計,讓他去抓一副治療風寒的藥,並將膳食送到房中來。沒多久夥計就將熬好的湯藥和熱騰騰的食物一併送了上來。看來牧馬山莊除了賽馬和賭博,服務也堪稱一流。

  舒亞男親自喂雲襄服下藥,心中稍安。折騰半日,她也有些饑餓,就在房中草草用了午餐。期間雲襄一直沉睡不醒,也不知是因為醉酒還是因為生病。

  舒亞男雖然很想將雲襄的處境通知明珠和柯夢蘭,不過這裡是牧馬山莊,她不敢找旁人送信,更不敢丟下雲襄暫時離開。直到黃昏時分,依舊不見雲襄醒來,她有些慌了神,不過卻又不敢去請大夫,怕因此暴露雲襄的底細,只得在心中默默禱告上蒼。

  初更時分,雲襄依舊昏迷不醒,不僅如此,他的身體更是時冷時熱,不住顫抖。舒亞男無奈之下,只得脫去外衣,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雲襄那冰涼的身子。黑暗中擁著雲襄的身體,舒亞男才第一次發覺他是如此瘦弱,完全不是想像中那般剛強。他的背上疤痕累累,幾乎沒有一片完整的皮肉,實在難以想像他這瘦弱的身體,曾經經歷過多大的磨難。

  舒亞男每摸到他一道疤痕,心中憐惜之情便增加一分,當她數完雲襄身上那累累疤痕,早已是淚水漣漣。她原以為自己遭受過的磨難已是世間罕見,誰知懷中這羸弱的男子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她忍不住流著淚抱緊雲襄,恨不能分擔他遭受過的所有痛苦!

  黑暗中兩人相擁而眠,彼此的擁抱讓雙方都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寧。朦朦朧朧不知迷糊了多久,舒亞男突然驚醒,睜眼一看,天色已是大亮,雲襄正躺在咫尺之外凝望著自己。他的臉色依舊慘白無光,但眼眸已清朗有神,不再迷茫散亂。

  舒亞男突然意識到自己僅著褻衣,光溜溜的肌膚能清晰感覺到雲襄的體溫,她心中湧起女孩子本能的羞澀,不過她並沒有逃開,反而抱緊雲襄,對著他的眼眸決然道:「從現在開始,我要照顧你一輩子,你願意也罷不願也罷,都沒得選擇!」

  舒亞男的蠻橫並沒有讓雲襄有絲毫不快,他心中反而湧起無盡的溫暖。忍不住抱緊這個特別的女子,他在她耳邊喃喃道:「謝謝,謝謝你!」

  「你要再說一個謝字,我就搧你耳光!」舒亞男說著狠狠在雲襄臉頰上咬了一口,她從未有過接吻的經驗,甚至也沒見過和聽說過,只覺得用咬才能宣洩心中那激蕩得不能自持的感情。

  雲襄熱烈地回應著舒亞男那與眾不同的熱吻,並引導她用正確的方式來宣洩感情。當他們的感情燃燒到極致,世俗的一切束縛就蕩然無存……

  火山噴發般激烈的感情,慢慢變做大海一般廣博深沉。二人相擁凝望,舒亞男紅著臉對雲襄輕聲道:「你是最強的男人,你已經證明了這點。」

  雲襄點點頭,輕輕托起舒亞男項下那枚雨花石,微微歎道:「這都是天意。」

  「什麼天意?」舒亞男好奇地問。雲襄便給她講起這枚雨花石,以及自己那不為人知的過去。舒亞男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自己與雲襄竟同在揚州生活了二十年,更沒想到自己早就見過雲襄,也不知道自己撿到的這枚雨花石,曾經是他的定情信物,也是害他發配邊疆服苦役的引子。

  雲襄第一次向他人吐露自己的過往,心中的壓抑漸漸釋放,臉上也恢復了他那特有的自信,他最後道:「我從一個迂腐懦弱的無用書生,走到今天能與南宮放一較高下的地步,就是靠著儒家先聖那股一脈傳承、百折不回的倨傲之氣。我不會讓你失望,更不會被任何挫折擊倒!」說著他從床上一躍而起,誰知急病之後手足酸軟,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舒亞男連忙扶住他,嗔道:「你現在是大病未愈,得先養好身子,而不是就會逞能。」

  雲襄黯然道:「阿彪還吊在那裡,我哪有心思養病?」

  「阿彪的事你交給我好了,讓我來想辦法。」舒亞男說輕輕攬住雲襄,她的鎮定給了雲襄無窮信心。他微微點了點頭:「你要當心!」

  「你待在房中千萬別出來,我先去看看,然後再想辦法。」舒亞男叮囑完後,這才獨自出門,然後讓夥計將飲食送到客房,並托他照顧大病初愈的相公。

  舒亞男獨自來到馬場外,發現馬場的戒備並沒有加強,反而鬆懈了不少。原本南宮放只當金彪是被公子襄利用後滅口的棋子,絕沒有想到會有同夥來為他收屍,所以並沒有加強戒備。現在馬場因為上次的變故正一片混亂,而南宮放也因一件急事一大早就趕回了家中,並不在牧馬山莊,所以下面的人誰也沒有心思在意這等小事。

  從閑漢們的議論中,舒亞男己知道了金彪出事的大致情況。在確認南宮放並沒有設下圈套後,她去青樓找了個年老色衰的妓女,如此這般交代一番,並將一筆錢交給了她。那妓女便哭著去找馬場的管事,說那吊著的男子是她的恩客,曾花大錢照顧過她。如今他不幸亡故,念著他的恩情,所以希望為他收屍。管事被纏不過,加上看在銀子的面上,便將屍體交給了她。

  當天夜裡,在郊外一座荒廟中,雲襄終於見到了血肉模糊的金彪。

  「阿彪!」雲襄淚如雨下,默默檢視著金彪身上的傷口。他發現金彪一隻手緊緊攥著,費盡力氣才勉強掰開。從金彪緊握的手中,取出一顆青布紐扣,這種樣式的紐扣並不常見,通常是用在做工講究的布鞋之上。

  雲襄將那青布紐扣仔細收入懷中,垂淚道:「阿彪,是我害了你。我要讓殺害你的兇手,付出同樣的代價!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輕我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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