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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老者見他似有難言之隱,揮手讓雲襄退下後,這才淡淡道:「有什麼難處你但講無妨,老夫不會不幫你。不過,老夫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隱瞞,不然老夫會很生氣。」

  葉曉心知惹唐功德生氣會有什麼後果,只得老老實實,將借錢的原由詳細說了一遍。不過還是隱去了一半銀子花在女人身上的細節,還好對方沒有盤問銀子去向,只道:「三十萬兩銀子不算什麼大事,你父親也有些小題大做了。」

  「可不是!」葉曉見唐功德竟沒有責怪自己揮霍無度,頓時松了口氣,不禁訴苦道,「家父一向將銀錢看得甚重,給我的月錢少得可憐。想我交際應酬,開拓生意,打探消息,哪一樣不花錢?要像家兄那般成天待在帳房數銀子,節儉固然是節儉,卻將賺錢的機會也省沒了。家父卻偏偏喜歡他的儉省,對我橫豎看不順眼。」

  「如此說來,葉家的家業,你父親更鍾情你兄長了?」唐功德問。

  葉家世代商賈,能創下偌大家業,除了經營有方,還在於絕不分家的祖訓。無論有多少兒女,只從中選一人繼承家業,其餘子女只能按月領取例錢,保障一輩子衣食無憂。這使得葉家家業如滾雪球般一代代積累,終於成為巴蜀數一數二的巨富。因此能否繼承家業,對葉家子孫來說有天壤之別。葉曉見唐功德問起這一點,忙道:「只要這次別被家兄抓住把柄,我依然有機會繼承家業。」

  唐功德淡然道:「就算這次抓不住你把柄,難保下次你還能蒙混過關。除了借錢填補虧空應付你老爹,難道你就沒有更好的法子?」

  「什麼法子?」葉曉有些莫名其妙。

  「我給你講個故事。」唐功德抬起頭來,目光漸漸變得迷離幽遠,「很多年以前,唐門也有兩個出類拔萃的兄弟,將家傳武功練得出神入化,尤其是弟弟,神目如電,出手似風。長輩有意在二人中選擇一個繼承家業,經多方考察,長輩們漸漸傾向于弟弟。哥哥不甘心就此失去繼承權,便高價買通了影殺堂的頂尖殺手。你猜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讓殺手暗殺其弟,少了這個競爭對手,他自然就能繼承大業!」葉曉忙道。

  唐功德笑著搖搖頭:「唐門家法,對族人自相殘殺懲罰最為嚴厲,任何殘害族人的唐門弟子,都將付出相同的代價。他若讓殺手暗算其弟,一來沒有絕對的把握,二來就算僥倖得手,族人也會懷疑到他。就算查不到實據,但只要有任何懷疑,他就永遠別想繼承家業。所以,他買通殺手刺殺自己。」

  「刺殺自己!這是為何?」葉曉驚訝地張大了嘴。

  唐功德淺淺一笑:「因為他的武功足夠高,事先有所防範,殺手未必能得手。而他卻用弟弟的身份與殺手聯繫。以唐門的勢力,追查雇主的身份不是什麼難事。」

  「我明白了!」葉曉恍然大悟,「他是要嫁禍弟弟,利用家法除掉這個競爭對手!」

  唐功德微微頷首:「為了演得夠真,他不敢讓刺客有任何留手,也不敢讓人保護自己。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冒險,刺客的劍從他的脅下穿進去,離心臟不足一寸,他差點就死在刺客手裡,不過這次冒險總算取得了奇效。唐門眾長老認定弟弟是買兇殺人的幕後主使,按家法要將之處死。他們的母親不忍見到兒子慘死,私自將人放走,弟弟這才撿了條命連夜逃離巴蜀,從此成為唐門叛逆。」

  葉曉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以前隱約聽說過唐功德還有一個弟弟,十多年前不知什麼原因反出了家門,不知所蹤。他突然意識到故事中的哥哥就是面前這未來岳丈,他將如此隱秘的往事都告訴了自己,如果不照他的暗示除掉兄長,恐怕他寧願女兒守寡,也決不容自己再活在世上。想到這點,葉曉頓時面色慘白,冷汗淋漓而下。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最骯髒最血腥,那就是權力。」唐功德盯著葉曉,「無論你怎麼討厭它,都逃不過權力的羅網。你若不想受到權力的傷害,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將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我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失去權力的可憐蟲。一個優柔寡斷的失敗者,也不配做我的女婿。」

  葉曉迎上唐功德犀利的目光,澀聲問:「我該怎麼做?」

  「這是你葉家的家事,老夫不會插手。」唐功德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擱到桌上,古井不波地淡然道,「我不會借錢給你填補虧空,也不會插手你的家事。不過我碰巧知道如何聯繫目前成都地界最好的兩個刺客,這是他們聯絡人的地址,或許你用得上。」

  葉曉抖著手上前拿起紙條一看,失聲道:「黑白雙蛇,身價十萬兩!我在所有錢莊的錢都被凍結,哪裡去籌這筆鉅款?」

  唐功德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如果你能成為葉家唯一的繼承人,你一張白條都能值十萬兩。你只要讓黑白雙蛇相信你能繼承葉家基業,他們也許會接受你的欠條。」

  見唐功德舉杯送客,葉曉忙拱手告退。剛出門,就見雲襄迎上來問:「怎樣?拿到錢了嗎?」見葉曉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雲襄長長籲了口氣,笑道,「有唐宗主這等老泰山,你有什麼難關不能邁過去?走!咱們去喝一杯慶祝!」

  葉曉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認識唐宗主?」

  「哦,家父與唐宗主私交甚篤。這次來巴蜀,就是代家父拜見唐宗主。葉公子乃唐門未來的姑爺,以後可要多多提攜小弟。」雲襄笑道。

  「一定一定。」葉曉神色怔忡地點點頭,看看窗外天色已完全黑淨,他澀聲道,「先送我回家吧,改日咱們再慶祝。」

  雲襄忙令車夫去葉府,將葉曉送到府門外。葉曉目送馬車走遠後,這才默默轉身回家。剛進門,就見大哥葉翔從門裡出來,一臉冷笑:「你現在還有心在外面徹夜玩樂?我這兩日查你的賬,發現你的帳目十分混亂,至少有二十萬兩銀子不知去向。你好好想想怎麼向父親解釋吧!」

  葉曉原本怔忡猶豫的眼神漸漸變得冷厲起來,默默從懷中掏出那張紙條,借著月光再次看了看上面的地址——文殊院。

  第二天一早,文殊院剛開門,葉曉就照著紙條上的指點來到大殿,花十兩銀子點了炷高香,負責接待的知客僧忙問:「施主所求何事?」

  「我想見永智師父。」葉曉惴惴道。

  知客僧有些意外:「永智師父只是在本寺掛單的雲遊僧,無甚名望。」

  「我只想見永智師父。」葉曉堅持道。

  「好吧,你跟我來!」葉曉跟著他來到後院的禪房,知客僧指著一間破舊的禪房道,「永智師父就在這裡,你直接去見他就是,小僧告退。」

  葉曉依言推門而入,就見一個衣衫破舊的老僧盤膝而坐,正數著念珠念念有詞。葉曉猶猶豫豫地道:「在下想求大師做一場法事。」

  「什麼法事?」

  「超度一個人去西方極樂世界。」

  「老衲做法事的要價很高,至少十文,還要預付一半。」老僧終於睜開了雙眼。

  葉曉知道對方說的十文是指十萬兩銀子。他默默將早已寫好的借據放到老和尚面前:「我沒有現錢,只有這張親手寫下的欠條。」

  「欠條?」老僧有些驚訝,「你難道不知老衲從不接受賒欠?」

  「我知道。」葉曉忙道,「不過大師看了欠條後或許會改變主意。」

  老僧將信將疑地拿起字據,待看清上面的印鑒和落款後,面色頓時有些不同:「原來是葉二公子,難怪這麼自信。不過就算是巴蜀巨富的公子,也不能讓老衲壞了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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