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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檔主手腳麻利地揭開盅蓋,倒出棋子一數:「開雙,殺單賠雙!」

  柯夢蘭看也不看,又將一錠銀子拍在桌上:「繼續押單。」

  金彪得意洋洋地將兩枚銅板往前一推:「再押雙。」

  片刻工夫,柯夢蘭就輸了三十兩銀子,金彪卻連贏三把,他得意洋洋地掂著贏得的幾枚銅板,來到目瞪口呆的雲襄面前:「願賭服輸,你可不要不認帳,讓我金彪鄙視。」

  雲襄苦笑著對柯夢蘭連連搖頭:「你怎麼能如此幫他?」

  柯夢蘭笑道:「從來沒見你輸過,所以我想看看你輸後的表情。」

  「呵呵,他一定沒想到會輸。」金彪呵呵大笑,與柯夢蘭擊掌相慶,「咱們這回總算讓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看他以後還敢在咱們面前擺出賭神的臭架子。」

  雲襄氣惱地轉身便走,不再搭理二人。金彪見狀忙追上去,腆著臉陪笑道:「師父別生氣,輸給自己的徒弟和心上人,沒什麼好丟人。」

  「什麼心上人,你他媽胡說什麼?」雲襄瞪了金彪一眼。與金彪相處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偶爾也帶上了粗口。

  「我都看出來了。」金彪忙拉著雲襄避開柯夢蘭幾步,低聲道,「方才這丫頭為了你不顧自身安危。你不懂武功不知道,方才那一拳我要沒收住,定會要了這丫頭性命。這等女子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兄弟千萬別錯過。」

  「你們在說什麼呢?鬼鬼祟祟的。」柯夢蘭不滿地沖二人喊道。

  「沒什麼,我在問雲兄弟,方才我照著他說的方法想虎口奪食,為何還是要輸?」

  雲襄被逼不過,只得道:「那些街頭賭檔,除了檔主和助手,還有一些偽裝成賭客的媒子,北方也稱作托兒。他們故意下注贏錢吸引旁人,所以他們的賭注不能計算在內。若分不清媒子和肥羊,豈能虎口奪食?」

  「原來如此!」金彪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開出的單雙毫無規律,與賭注全然無關,原來是這個道理。後來柯小姐以十兩銀子的鉅資下注,遠遠超過賭檔上所有賭注,才總算幫我贏了三把。」

  雲襄歎道:「賭博之道雖然逃不過一個『利』字,但手段千變萬化,層出不窮,豈能三言兩語就點穿說盡?誰也不敢妄稱能看破一切騙局。」

  說話間見金彪轉身就走,雲襄忙問:「你幹什麼?」

  「我要回去真正贏他三把,不然怎咽得下這口氣?」金彪說著大步來到方才那賭檔前,突聽柯夢蘭驚呼:「不好!雲大哥不見了!」

  金彪若有所思地看看空曠的長街,說道:「糟了,這小子恐怕是遇到了高人。不然以他的身手,不可能逃過你的眼睛。」

  「怎麼辦?」柯夢蘭急得眼中淚水打轉。「咱們剛到甘州,除了那個錦衣公子,沒與任何人結怨。這事多半與他有關。」

  「我讓爹爹派人去找。」柯夢蘭忙道,「咱們在甘州還有些朋友,要安心查一幫外鄉人的下落,應該不成問題。」

  二人匆匆而去,俱沒有看到街角隱蔽處,雲襄正被日間那個與錦衣公子同路的白髮老者扣住咽喉,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一瓢涼水潑到臉上,雲襄從昏迷中悠悠醒轉。一睜眼,就見日間那個舉止驕橫的錦衣公子正笑瞇瞇地俯視著自己。環目四顧,只見置身於一間古樸幽暗的大廳,廳中除了待客的桌椅,竟還有一方典雅古樸的賭桌。

  「小子,你不是很能賭嗎?」錦衣公子拍拍雲襄的臉,「本公子現在就和你對賭,我要看看,你是否還能出千,再贏本公子一回。」說著他坐到雲襄對面,「咱們來賭大小,我搖骰子你來押,押中一把本公子就賠你一千兩銀票。若是押錯,嘿嘿,本公子就敲碎你一根手指來賠!」

  雲襄冷笑道:「你可以敲碎我十根手指,但別想在賭桌上贏我。不公平的賭局在下絕不參與。」

  「不公平?」錦衣公子大笑道,「像你這等老千,一根手指算你一千兩也是高看了你。就你這條賤命也值不了一千兩,你在本公子面前就像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我抬腳就能將你踩死。不賠本公子玩是吧?那好,咱們換一種賭法,就以你這十根手指為賭注。你押中一把,保住一根手指;輸一把,敲碎一根手指。這樣夠公平了吧?」

  江湖上傳說有一種「聽聲辨點」的神奇賭技,不過那僅僅是傳說而已。雲襄雖然跟隨雲爺多日,但主要學的是智計謀略而不是賭術,所以對於這種撞運氣的賭骰子,他連半點兒把握都沒有。心知這錦衣公子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權衡再三,只得冒險賭一把運氣。

  「我跟你賭。」雲襄決然道,「不過只限一把,輸贏十根手指。」

  「高手就是高手,果然有氣魄。」錦衣公子哈哈大笑,「本公子也喜歡孤注一擲。好!請押注。」

  「我押小!」雲襄立刻道。

  錦衣公子揭開骰盅:「一、二、四、五,十二點小。哈,你小子運氣真好。咱們再來!」

  「你耍我!」雲襄氣得拍案而起,卻被兩名漢子死死按回座位上。錦衣公子大笑道:「我就耍你,怎樣?下一把咱們來賭你的手,怎麼?不願再陪本公子玩?不賭就輸,直接敲碎他一隻手。」

  日間那個中年文士拿起鐵錘在雲襄手腕上比劃著:「小子,別怪唐某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無珠,居然跟咱們少主作對。不過你放心,少主會留你一命,讓你這輩子都為今日的賭局懊悔。」

  雲襄無奈地閉上眼睛。他突然發覺,自己雖然學得滿腹智計謀略,但身邊缺乏強有力的保護,沒有做到知己知彼就貿然介入江湖紛爭,嶄露出與實力不相稱的智慧,這就像蹣跚學步的孩童闖入成人世界,隨時都可能被人踢倒踩死。現在自己不得不為一時的冒失付出慘重的代價。

  鐵錘正要落下,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呵斥:「住手!」

  聲音不大,卻有一種撼人心魄的威嚴。話音剛落,一個黑衣老者推門而入。老者身形高大,眉宇軒昂,臉上雖然刻滿歲月的滄桑,卻依然掩不去眼中那種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氣。錦衣公子慌忙迎上去,陪笑道:「爹爹怎麼突然來了,也沒通知孩兒一聲?」

  黑衣老者沒有理會兒子,卻轉向一旁的白髮老者:「項長老,犬子頑劣,你不加勸阻也就罷了,怎麼還與他一同胡鬧?」

  白髮老者立刻跪倒在地:「屬下知罪,願受門主責罰。」

  「自領三十杖,去昆侖禁地幽禁半年。」黑衣老者話音剛落,白髮老者連忙磕頭:「多謝門主寬大。」

  「不關項長老的事,都是孩兒的責任。」錦衣公子忙道。

  話音剛落,黑衣老者一巴掌便摑在他臉上,直將他打得跌出老遠,黑衣老者猶不解氣,憤憤罵道:「沒長進的東西,居然調動門中高手為你追女人。你若不是我兒子,老夫恨不得一掌斃了你。滾!都給我滾出去!」

  眾人慌忙退出,廳中就只剩下黑衣老者和雲襄二人。黑衣老者瞇起眼打量著雲襄,示意道:「雲公子,請坐。」

  雲襄心中有些驚詫。他剛到甘州,名字只有柯夢蘭父女和金彪知道,旁人並不知曉。這老者一口便叫出自己名字,看來他已讓人查過自己底細,雲襄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對方如此關注,便笑道:「看來先生已知雲襄底細,但在下卻不知先生大名,不知可否見告?」

  「老夫本名寇焱,不過這名字現在恐怕已沒有多少人知道了。」老者微微嘆息,語音中隱隱有一絲遺憾和不甘,「本來老夫從不向人賠罪,不過這一次破例,老夫要代犬子元傑向雲公子道一聲『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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