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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躑躅在熙熙攘攘的揚州街頭,駱文佳發覺自己身上僅剩下幾兩碎銀。這點錢莫說雇車去金陵,就是走路,恐怕都不夠路上的住宿和吃喝。正在為難,街邊一個小店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進去,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張條幅,上書:代客寫家書、對聯,兼售水墨山水、人物畫像。

  躊躇滿志地把條幅高高挑起,駱文佳心中漸漸有了點兒底氣。雖然盤纏不多,但憑著自己苦練多年的字畫功底,邊掙錢邊上省城應該不成問題。可挑著條幅走了五條街後,他的信心開始動搖。雖然街頭人來人往,但根本沒人多看他那字跡優美的條幅一眼,更沒人找他寫對聯中堂或畫畫了。

  天色漸晚,駱文佳的心情也漸漸沮喪,他絕望地收起條幅,正欲三兩下撕成碎片,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吳儂軟語的詢問:「先生會畫畫?」

  「會!當然會!」駱文佳邊答應邊轉過頭,就見身後是個一身翠綠的小姑娘,大約十四、五歲,模樣十分可愛。駱文佳連忙展開條幅,急切地表白:「寫字繪畫是我拿手好戲,我五歲練字,七歲學畫,到現在已是十年有餘!不知姑娘你想畫什麼?水墨山水還是工筆人物?又或者是花草魚蟲?」

  小姑娘抿嘴一笑:「不是我要畫,是我家小姐。今日她讓我給她找個畫師畫一幅肖像,誰知我出門就遇到你,所以便問問。」

  「肖像?沒問題沒問題!」駱文佳忙道,「我現在就可以去給她畫!」

  「不過,」小姑娘又道,「我家小姐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駱文佳忙問。

  「你必須蒙上雙眼,路上不許偷看,由我帶你去。」小姑娘比劃道,「你還不能將今日之事說出去,你要發誓。」

  駱文佳一怔,這種條件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他轉而一想,也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家教森嚴,不希望陌生男子猜到自己的家世和背景。想到這他連忙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發誓,決不將今日之事說出去!」

  駱文佳乖乖地由小姑娘蒙上雙眼,讓她牽著登上了一輛香軟舒適的馬車。馬車搖搖晃晃走了頓飯工夫才停下來,就聽小姑娘一聲歡呼:「到了!」

  駱文佳由小姑娘牽著下了車,跟著她走過長廊,最後在一間溫暖馨香的房間內停了下來,那小姑娘才道:「你可以把汗巾取下來了。」

  駱文佳摘下汗巾,就見自己置身於一間繡房中,房內溫暖如春,正中軟椅上,斜躺著一名嬌慵懶散的美人,面似桃花,鳳目勾魂攝魄,模樣驚人的美豔。駱文佳紅著臉低下頭,不敢再四處亂看。

  為那位名叫依紅的小姐畫像時,駱文佳聽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若非畫畫,他都不敢與依紅那勾魂攝魄的目光相接。

  不知過了有多久,駱文佳終於長舒一口氣,擱筆長身而起。一旁的小翠過來一看,頓時一聲驚呼:「哇!畫得太好了!你果然沒有吹牛!」

  「小翠!快快重謝駱公子!」依紅一聲招呼,小翠立刻從裡屋取來一個錦囊,將之遞到駱文佳手中。錦囊入手沉重,駱文佳正欲打開細看,卻被依紅按住了手腕:「駱公子,這錦囊你要離開之後才能打開。」

  駱文佳訥訥地點點頭,卻見依紅淺淺一笑:「小翠,送駱公子回去吧。」

  片刻後,駱文佳又由小翠送回原來的街口。

  此時天色已晚,四周靜悄悄不見人影,駱文佳回想方才發生的一切,直懷疑身在夢中。幸好手中的錦囊還在,鼓鼓囊囊有些沉重,打開一看,但見黃澄澄一片閃亮,竟是一小袋金葉子。駱文佳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金子,嚇得手足無措,心中隱隱覺著有些不妥,卻又不知不妥在哪裡。

  「我先暫時收著吧,明天再去找找,希望記得走過的路,好將它還給那個依紅姑娘。」駱文佳在心中說服自己,雖然他對自己的畫有十二分的自信,卻也知道它值不了這麼多錢。

  找了間收費低廉的客棧,駱文佳用自己的銀子要了個房間。剛躺下不久,就聽有人粗著嗓子高叫:「起來起來!統統起來!查夜了!」

  駱文佳迷迷糊糊地披衣而起,開門詢問究竟。

  就聽一位房客調侃道:「聽說城中發生了大案,知府衙門正令捕快搜查這一帶的客棧。看這架式,沒准是知府大人的老婆讓採花賊給奸了。」

  說話間幾個捕快就查到了這裡,一個面相兇惡的捕頭將手中的馬鞭一揚:「所有人靠牆站好,接受檢查,不然就以盜賊論!」

  眾人乖乖靠牆站好,幾個捕快闖進客房,翻箱倒櫃地搜查起來。不一會兒,一名捕快捧著個錦囊出來,興奮地問:「這是誰的?」

  駱文佳此刻已預感到不妙,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我的。」

  「好小子!總算逮到你了!跟我們走!」一個捕快將鐵鍊往駱文佳脖子上一套,拖起就走。駱文佳拼命掙扎分辯,卻哪裡是幾個如狼似虎的捕快的對手,轉眼之間就被幾個捕快給拖了出去。直到他們去得遠了,幾個房客還在紛紛打聽:「怎麼回事?方才那書生究竟犯了什麼事?」

  「升——堂——」隨著威武渾厚的喊堂聲,知府費士清在衙役和師爺的簇擁下從容落座,突然一拍驚堂木:「案犯駱文佳,你可知罪?」

  駱文佳雖然鐐銬加身,依舊昂頭反問道:「不知學生何罪之有?」

  費士清指著案上的錦囊:「這個錦囊和裡面這些金葉子可是你的?」

  駱文佳遲疑了一下:「那是一位姑娘請學生作畫,所贈的畫資。」

  「胡扯!你當本官不懂書畫?」費士清一聲冷笑,「你以為自己是唐伯虎還是孟浩然?隨便一幅畫就能賣這麼些金葉子?」

  「學生也知道自己的畫值不了這麼多錢,」駱文佳分辯道,「所以打算明天一早就給那姑娘送回去。」

  「那姑娘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費士清厲聲喝問。

  駱文佳想起當初對小翠發下的誓言,猶豫片刻,只得老實答道:「我不能說。我曾答應過那位姑娘,不對旁人說起她的名字。」

  「嘿嘿!越編越離譜了!」費士清連聲冷笑,「你既不能說出她的名字,又不知她住在哪裡,怎麼給她作畫?一幅畫又怎值得了這麼些金葉子?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人!大刑侍候!」

  兩旁衙役撲將上來,抓住駱文佳的胳膊就要將之掀翻在地。卻聽駱文佳一聲高喝:「住手!我有功名在身,依大明律令,你不能將刑具加於我身!」

  費士清一聲冷笑:「想不到你還精通大明律,很好,本官就依大明律,暫時將你收監。明日一早本官就致函學政司,先奪去你的功名,再讓你低頭認罪!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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