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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遠道訪故人庵中避雨 客窗談往事壁上飛鏢(4)


  我們見他不過懦怯而已,並非糊塗官吏,這事就容易辦哩。遂又敦促他即日商同李把總在今夜督領官兵至柴家寨進剿,將邪教的首領火姑娘和柴龍擒獲,明正典刑,其餘黨羽或逐或殺,至於柴家寨中的土人不從逆者,一概免究。起初胡廳長還躊躇不決,不敢徇從我們的請求!我們又極力勸說,擔保必獲勝利,麼魔小丑何足畏慮!觀海師兄又特地到庭中去舞一回劍,顯些本領給他看了,他才敢決定,並請李把總前來商議一切。

  李把總單名健字,為人很是爽直,他也早恨柴龍蠻橫,以為如此土豪,早應剿滅,故十分願意。胡廳長遂薄治酒饌,居然宰了一口羊,殺了數頭雞,請我們在衙中用飯。傍晚時,李把總喝過酒後,先去督率部下前來與我們會合。我們結束停當,等候李把總到臨。不多時火把高照,李把總領著一百名兵丁趕至。李把總全副戎裝,手握大刀,倒也頗具威風。我們二人遂別了胡廳長跟著李把總,向柴家寨暗暗行去,在黑夜中瞧見野人山的山巔高入雲霄,障蔽了西南方。山勢高峻而雄偉,我們在日裡已遠遠瞧見了。

  那些家寨地形較高,在野田間望去,隱約可見堡牆的影子。

  我等趕到柴家寨前,叮囑李把總將火把暫時熄滅,伏在寨前,我們二人先行入內偵察,等到寨中火起時,官軍即可攻入,如此可免打草驚蛇。李把總答應了。我們二人飛越入寨,雖然沒有人引路,卻只顧向房屋稠密處走去,見前面有一處很廣大的莊院,料想是柴龍等所居之地。遂從側面躍上屋頂。見裡面第三進院子裡燈光大明,煙霧繚繞,有許多人坐在那裡口中喃喃地念經。正中壇上高坐著一個女子,全身白色長帔,好象白衣觀音一般,姿色十分美麗,領導著眾人。大概這就是傳說的火姑娘了。壇旁坐著四個壯男,卻不認識,其中有沒有柴龍?我們知道他們正在集會,宣傳他們的邪說。難得遇見了,正好動手。

  所以余觀海師兄在屋上大喝道:『邪教的女妖火姑娘膽敢在這裡煽惑良民,陰謀不軌,還有那惡霸柴龍何在,快快一齊出來領死!』余師兄故意聲張,無非向二人挑戰,可以認清他們面目。果然那白衣女子一聞這話,向屋上一瞧,冷笑一聲,即將外面白衣卸下,露出貼肉的淡紅衫子,胸前懸著一個繡花香囊,端的妖冶。將手一指,即有白光一道,從院子裡穿射而出。她也跟著一聳身從壇上躍到庭中。白光已飛到我的頭上,我便飛出銀丸,抵住她的劍光。此時院子裡嘩聲大起,人影散亂,十分緊張。

  那坐在壇旁的四個壯男,各舉兵刃奔出,為首一個年輕的漢子,手舞三尖兩刃刀,大喝道:『柴龍在此,哪裡來的小子,擅敢混入寨中,尋事生非,須吃你家柴爺一刀!』道言未畢,余師兄的紫色劍光已如騰蛇般自上飛下,盤旋到他的頂上了。柴龍一見劍光,知道到了勁敵也就不敢怠慢,急將三尖兩刃刀使開平生解數,悉力迎戰。其餘三人也各奮勇相助。那火姑娘的劍術造詣很深。所以我的銀刃盡是飛舞刺擊,卻刺不進她的白光。我和她便在屋上大戰。頗惜她有了這樣劍術卻不能歸正,偏走入邪僻之途,一定得不到好的結果。我與火姑娘戰得不分勝負時,余師兄的劍光已愈舞愈緊,霍霍地在柴龍頭頂上旋轉兩下,倏的降落。

  柴龍一顆大好頭顱立刻飛去一邊。火姑娘見形勢不佳,得個間隙,向屋後便逃。我哪裡肯讓她漏網,跟手便追。追到莊後,火姑娘已一躍而下,我見她的飛行功夫也已達到上乘,恐防被她逸去,所以也不敢怠慢,用力追趕。一霎時已從寨後跑到野人山麓。我的銀丸直飛過去,卻被她腳快眼快,早躲入林子裡。衧剌一聲響,把一株數丈長的老松截為三段。她卻逃進野人山中去了。我自恃著藝高膽大,追入山中。說也慚愧,我和她總是相隔一丈多路,不能追及。

  都只為山徑峻險而曲折,我又是走的陌生路,一時趕不上。若是換了平地,再也不怕她逃到那裡去了。追了一大段路,忽然來到一個絕澗邊,那澗窈深莫測,兩邊都是砏砏石岩,澗中急湍奔流,轟訇有聲,震耳欲聾。此時是黑夜,我也不能瞧得十分清楚,換了白日到此,望下去真使人心悸魂搖。澗的兩端有數丈長的距離,中間垂著一根繩索便是橋了。這便是那地方著名的索橋。因為川滇等處,山谷甚多,交通梗阻,往往兩邊山崖隔斷,中橫深澗,不能飛渡。土人在山崖邊系上粗大的繩索輔以扶手的繩,好讓人家在繩索上走過去。但是膽小的人若在繩上俯視時,沒有不要頭眩心悸,失足下墮的。

  我追到索橋邊見那火姑娘身輕似燕,早從繩索橋上溜過彼岸去了。我志在擒賊,豈肯見難而退,於是一躍上橋,依樣溜過去。不料火姑娘躲在橋的盡邊頭,見我追上索橋,便運動劍光,把那索橋一斬兩截,頓時中斷。我剛才走到中間,繩索一松,身子望下一墮。不是我誇口說,幸虧我還機警,疾忙伸手攀住那一端斷下的繩。然而我的身子已虛懸在澗中了,打了一個旋轉,險些脫手——」

  雲三娘講至此,玉琴、劍秋都代她捏把汗。玉琴不覺說道:「險哪!險哪!以後怎麼樣了?」雲三娘微笑道:「古人形容危險,說什麼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那時我的危險更要遠勝什佰,連忙一手指使銀丸,抵住火姑娘的劍光,防備她再要切斷那半截下墜的繩索,一手緊握索子,猱升而上。等到我上了山崖,火姑娘的影蹤早已不見,便向四處搜尋。山巒重複,樹林深密,在黑夜茫茫中從何處去找尋她呢!然而我的勇氣沒有減縮,依舊向前面一條羊腸小徑中走去,轉過了一個山峰,靜悄悄地不見有人。風聲卻怒吼不止,吹得林木擺動成波浪一樣:夾雜著猿啼虎嘯之聲,使人凜然覺到自己的危險。我知道火姑娘早已去遠,被她僥倖漏網了,不如回到柴家寨吧。但是山路崎嶇曲折,又在夜間,如何辨認得清還頭的路!況且方才追來的索橋,又已中斷。

  教我找求那條路歸去呢?我正在躊躇之際,忽見林中飛出一群流螢,其光熠熠,恍如一個大玻璃球,將前面的途徑照得很是清楚。先在我面前打了一個旋轉,便向東北面飛去。我心中不由一動,想到以前老馬引途的故事。那麼這一群流螢的飛出,恐不是偶然的吧?何不跟那些流螢走去試試。遂即隨著一群流螢而行。說也奇怪,那些流螢終是飛在我的前面,好似一盞引路的明燈。行行重行行,走了不知多少路,翻過了幾重山峰,天色漸漸發白,那流螢也沒入林中了。

  天明後,我方瞧得清楚蜿蜒的山徑,俯視柴家寨正在右邊山麓之下。原來已被流螢引導,走到寨前來了。我遂從容下山,到得寨中,和余師兄、李把總等相見。始知柴龍授首之後,余師兄又斬掉了他們兩個徒黨,便覓著火種,放起一把火來。那時眾徒黨早已四散逃生。李把總見寨中火起,趕即率領官兵,呐喊一聲,扒登碉樓殺了幾個守樓的人,大開寨門,殺將進來。寨中人大半從睡夢中驚醒,唬得不知所可。

  李把總指揮部卒,擒獲住十數名邪教的黨徒,隨即將火撲滅,又將柴龍一家前後看住,細細查抄,抄出秘密文件和邪教作亂的證據。余師兄見我追火姑娘不回,心中未免有些擔憂,本想待到天明後,著土人引至山中追尋,見我安然回來,自然十分喜悅。李把總又聚集寨人,曉諭一遍,教他們安心作事,勿得自相驚擾。邪教徒一概擒捉鞫訊,以便明正典刑,其餘無辜良民以及自首的得免。又把柴龍的頭號令在柴家寨上,以警奸宄。我們遂奏凱而回。胡廳長設宴款待。

  已將孟哲釋放回堡,孟家堡人歡天喜地,接我們去歡聚了數天。柴家寨的邪教勢力已剷除,地方上少一惡霸。孟哲性命無恙,田地又已歸回。我們這一遭總算走得不虛,不欲再在那邊耽擱,便束裝上道,離開了雲南了。」

  雲三娘講到這裡,把這件事告一段落,覺得有些口渴,端起桌子上涼好的茶,喝了一口。玉琴道:「便宜了火姑娘,倒和風姑娘一樣,都被她們脫身遁去。」劍秋道:「釜底遊魂,末日至時,再被我們遇見,一定不放他們過去了。」

  玉琴笑笑,剛才回頭向窗外一望時,忽然月光下一件東西飛也似的向她面上射來。玉琴說聲不好,疾忙將螓首望後一仰,那東西刷的從她鼻子前拂過,一陣冷風,拍的一聲,正中壁上。三人一齊看時,見是一隻四寸長雪亮的鋼鏢,頭上系著紅纓,顫巍巍地兀自在壁上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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