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伴霞樓主 > 紫府迷蹤之奔雷小劍 | 上頁 下頁
九〇


  當下,桑龍姑惘然問道:「老頭兒,你這話何來,世上能人都莫内你何,則何懼於天,嘿嘿,我就不怕什麼天心地心!」

  南星元苦口婆心相勸,勸桑龍姑把紫府秘芨交出,遣人入西藏送還紫府掌門,了結這椿梁子,兩下免傷和氣,又勸她安心扶兒育女成人,勿再在江湖上惹甚是非,與赤城山主和解也是美事。

  怎知桑龍姑不聽猶可,一聽怒從心上起,登時柳眉倒豎,面挾寒霜,高聲大罵南星元這老不死,幫著外人,欺壓自己,事情也就鬧僵,桑龍姑氣得幾乎動武,幸此時的南星元善念已堅,又知一與桑龍姑交手,必至全家大小皆知,豈不鬧出家庭笑話,更知桑龍姑這婆娘怙惡不悛,也無可奈何,只得由她去,當下,也不與計較,強捺這口惡氣,自回修為之所。

  第二天一早,南星元悄然離開天姥山,自往江湖閒蕩,這一別竟是六年,南星元也找到他自己的歸宿,計算起來,這年南芝剛好滿十六歲,在這六年當中,南星元一直未睹此一對佳兒女。

  南星元彭水作賈,私心何曾揣料到有如許變化,眇目老婦,方洪與秦九凝一行人等,在烏江窮山之中,寒潭之畔,和桑龍姑與她兒女一番糾纏,這老人自是盡收眼底,只可惜方洪身陷天姥,被史三娘迫落海底,以致玉簫郎君失足墮波等等,卻未嘗得知。

  採石磯之事一了,南星元心懸島上,乃揚航急駛,出得海來,計起路程,恰要繞過天姥山的北面,這兒說巧得巧,正是當年南星元與桑龍姑合力追迫史三娘,囚禁那怪婦的所在。

  船在浩瀚的海上駛著,一片暮煙沉沉,天是青的,海是藍的,寂寞中帶著詩意。老人步出船艙,舉目一顧,登時神怡心曠,人說登泰山可以養志,那麼出大海可以養氣了,一個胸襟狹隘的人,處身大海,會被這大自然所陶冶,所溶化。但這當兒,南星元已不是個氣宇狹隘的小人。佇立在船首的南星元,他的內功修為是如何深厚,但見他佇立片晌,忽地咦了一聲,只見遠遠有一黑點,隨波逐流在海面飄飄蕩蕩,看來像是一個人,但又不像,因為在暮靄沉沉,遠天迷茫之際,饒是南星元眼力銳利,要看得纖毫可見,已然不可能,何況那個黑點,並非站著,也不似坐著,只是蜷伏一團,渾身烏黑,合著夜空,更是難以瞧清。

  南星元初看時吃了一驚,再定睛時,自忖道:「也許是海豹之類吧!」一念才歇,倏地面色大變,因為在這東海之濱,海豹這類動物,迄未嘗見,但見那黑點迅如狂飆,疾如流星,一泄已然數十裡,看看便要趕近南星元這艘船來,這時,南星元也瞧得清楚,海面之上,有一塊木板,木板之上,蜷伏一團怪物,盤著兩條腿,黑髮茸茸披腰際,臉如青鋼,一身黑衣裳。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南星元之棄婦,那武功高到頂點之怪婦,但見她蜷伏在木塊上,駛氣鼓浪,口噴黑灰色的濃煙,每一次呼吸,木板即向前急挺,如離弦之矢,一掠十數丈,如此一呼一吸,伴上她口裡的黑煙,往船這邊急趕。

  南星元是何等人物,那有不知厲害,一瞥怪婦駛氣登水之術?深明她口裡黑煙,正是曆十餘年來苦練而成的三昧真煙,這是武林中所罕見,南星元焉得不驚,心下尋思:「這賤人在短短十九年光景,竟也練得這般能耐,他日相遇,自己和桑龍姑,恐怕非其敵手,但眼前已然逼近,看她那種鼓浪登水,倍迅舟行,非想方法應敵不可!」同時,南星元心中也覺淒然,要知這老人自痛改前非以後,心地變得仁慈極了,除了大惡難赦的人,他會偶然出手之外,素常裡連蟻蛭之屬,他也不忍傷其生命,一時間,竟也回朔起過去,和桑龍姑迫害史三娘之事來。

  這一年距今已經一十九載,桑龍姑在江湖上以八大荒的武林高手,姘上紫府宮傳人紫府魔君,事泄武林,紫府宮掌門大怒,連派十二高手,到中原來堵截收拾這對姘夫姘婦,清理門戶。那年暮春,正是江南草長,到處花香鳥語時節,紫府魔君與桑龍姑泛舟西湖,欣賞湖光山色,聞警大驚,遠下西蜀,在峨嵋山旁,遇到紫府宮派來高手兩人,苦戰之下,紫府魔君伏誅,桑龍姑幸得南星元之助,得脫身遠走天姥,其實當時紫府宮中門人,只顧清理門戶,不欲與中原武林結怨,也不知紫府秘芨落在外人手裡,因是不加趕盡殺絕,由得她給南星元救去,當時紫府宮高手如要下毒手,也不容她活至今天,饒是如此,桑龍姑已身受重傷,到得天姥山后,才慢慢將息療傷!從此更是絕跡江湖!

  約摸過了一年光景,紫府宮秘芨被竊的事,才流傳開去,也不知何故,紫府宮竟無暇派人前來追究,僅傳書威鎮武林的赤城山主,也正是方洪今日之祖師爺,那一身殘廢,不能動彈的枯瘦老兒。

  赤城山主既是中土武林至尊,南星元桑龍姑兩人雖屬邪派,不是他的門下,但他與紫府宮掌門人有故,這下傳書,實在不能推卻,這只能說殄除武林敗類,不能叫做清理門戶。武林中向來有個規矩,乃先禮後兵老例,特別是武林輩份較尊的一派宗主,更是不可貿然出手。

  這—天,赤城山主得了紫府宮傳書,乃召徒兒女兒商量,他這個徒兒,就是後來江湖中人稱劍魔的辛源鳴,辛源鳴當年剛與赤城山主的女兒結為夫婦不久,尚在師門學藝,年紀不過三十歲,赤城山主的女兒,此時也只得二十七八歲。聞召前來,赤城山主便將紫府宮傳書一節一說,辛源鳴那時血氣方剛,習藝雖未精純,卻是膽氣過人,聽罷便待替下師傅,行此一事。

  當下,赤城山主搖頭苦笑道:「辛兒功夫,尚未到家,聞說那妖婦猶不難敵,她的姘夫南星元,實乃武林怪傑,本來是個正人君子,一向俠義是尚,只為那妖婦太迷人了,南老頭一見便著迷起來,才釀成今日之禍。」師徒父女,正商量間,赤城山主的女兒因為是女性,對武林中的女性高手比較注意,忽道:「爹爹,你可知道世上有個叫單嬋的女人?」赤城山主一楞,略略思索,答道:「我怎不知道?單嬋這婆娘正是長白山陰陽老叟七孔邪劍的傳人,爹爹怎會不知,這婆娘也端的武功卓絕,可惜邪門得很,好在她生平惡跡未彰,介乎邪正之間,嘿嘿,要不然,爹早就把她廢了!」

  赤城山主女兒又道:「爹你有所不知,聽說單嬋便住在天姥山不遠海面上的一個孤島上,那個孤島,據說是名叫什麼仙靈島。」

  赤城老兒詫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好端端地在關外,卻到關內來幹嗎?」

  他的女兒笑道:「還不是為了南星元的緣故!」這老兒益發莫名其妙,追問什麼緣故,他的女兒淡淡一笑過後,歎了一聲道:「這都是冤孽,這婆娘與南星元一家原是很熟哩!」當下,便說出一段原委來,這段原委正是南星元、桑龍姑、單嬋、史三娘之間的恩恩怨怨!

  原來南星元在未遇桑龍姑以前,曾偕他的妻子史三娘到過關外,那時南星元已屆知命之年,只為內功渾厚,善於修為,望之猶如二十幾歲的青年,況他臉像不惡,有翩翩佳公子之概,在關外一處,偶然邂逅單嬋,這單嬋卻奇醜無比,南星元與她交遊,志在印證武功上面,那會想入非非,怎知這單嬋不見猶可,一見便生愛念,一往情深。事後南星元攜妻南下,這單嬋竟是癡心不息也跟著入關,好在南星元不假詞色,她也只有作單戀而已;史三娘也料到這醜婦難以爭衡,不以為意,反而與單嬋要好起來,親如姊妹。

  單嬋對南星元的癡情果能持之永恆,雖知自己尊容不堪承教,但能見一見南星元,承歡於言笑中,於願已足,也不予以苛求,如此這般,單嬋儼然成為南家密友。南星元在西蜀峨嵋山救得桑龍姑,隱藏在天姥山中,初時不給史三娘知道,只偷偷摸摸而已,事過半年,這事卻給單嬋知道了,便約了史三娘前去天姥山找尋南、桑兩人,一見面,史三娘酸氣沖天,不肯干休,一言不合便與桑龍姑打將起來,論功力兩人卻是半斤八兩,難分伯仲,怎料這時的南星元著了桑龍姑的迷,眼見史三娘膽敢追蹤而至,心中發狠,便幫桑龍姑將史三娘趕走,此時史三娘剛巧有孕在身,功力受了影響,只好嗒然退出,那單嬋雖在場,卻是袖手旁觀,不幫哪一方面,因為她既對南星元一往情深,幫了史三娘,誠恐從此便成陌路,又可憐史三娘被人橫刀奪愛,更不忍幫南星元克制史三娘,就是這麼糊塗一走了之。

  兩人離天姥山后,單嬋和史三娘連袂赴那海上孤島,在仙靈島上生下玉簫郎君南宮化。這已是半年多後的事。

  赤城山主聽罷,饒是他這淨心無塵的高人,也自欷太息。當下便道:「閒話休提,咱們談正經的!」辛源鳴仍躍躍欲試,赤城山主最後才道:「我現修書一道,教你往天姥山處走一遭,也好讓你見識見識桑龍姑這婆娘的本領!」劍魔辛源鳴自是不服,赤城山主這封書大意謂:「桑龍姑不該盜他人至寶,著其見書之日,將秘芨交由來人,以便轉還紫府宮掌門,如是不依,後果堪虞」等語。

  劍魔辛源鳴辭別師傅妻子,逕取道向天姥山而去,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行非一日,這天已抵天姥山地界。但見面前這座山雖不甚高,卻是形勢陡險,到處丘陵錯縱,很不規則,驟看起來,有如一個八陣圖,辛源鳴心裡暗暗稱奇,難怪南星元這怪物會選得這處棲身,畢竟見識不弱,正行間,只見眼前一亮,在半山之上,在叢峰環抱當中,一處地勢低陷的盆地,盆地上站著兩個婦人,一個相貌奇醜,如同鐘無豔般臉像,另一個卻生得千嬌百媚,白皙的皮膚,襯著酲緋的鵝蛋臉兒,媚眼如絲,令人見了魂銷骨蝕,這美婦人正在吹著一管七孔魔簫,音沉向遐,辛源鳴自高俯望,那簫聲就如在耳旁,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直聽得劍魔神志飄蕩,魂遊六合之外,如醉如癡地愣在當地,呆呆不知身外事。

  那簫聲初起,幽幽怨怨,吹到遽時,竟是異聲雜作,銳嘯連起,如天上魔女,紛降人間,齊向劍魔靈魂纏繞,只聽得他,渾身懶洋洋,如入幻境,這,這正是天外魔音!

  簫聲一歇,辛源鳴也矍然一醒,一醒過後,便覺渾身冷汗,不由打了個寒噤。肚裡尋思:這美婦人的簫聲恁地厲害,教人聽著,鬥志全消,竟不知身外事。要知劍魔此時功力尚淺,自然一聽便入魔幻,這種魔音,如遇對手功力渾厚,也不要緊,只為它克敵可隨敵意,敵人意高,其魔力跟著增高,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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