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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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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碧奴嘆息了一聲,輕聲道:「唐傳奇中,任氏預測到了自己的命中的劫難,但為了所愛的男子還是毅然赴死。我也一樣。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主人的目的,但我還是來了,卻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自己。」 柳毅似乎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抬頭道:「莫非,你已經有了自救的辦法?」 任碧奴碧眸微眄:「有。」 柳毅提起了一些興趣,道:「不介意說說你的計畫?」 任碧奴笑道:「我是一個刺客,因此我自救的方法也只有一個——就是殺掉想要殺我的人。」 柳毅哦了一聲:「你想行刺主人?」他搖了搖頭:「或許你還不知道主人的實力。」 任碧奴微歎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們的協助。」 對方肯開口,真是再好不過,柳毅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上又透出溫文的笑意:「什麼協助?」 任碧奴注視著他,秀眉若顰若展,柔聲道:「傳奇中的人,都會在入門的第一天,聽主人講荊柯的故事,他是我們刺客的鼻祖。而如今,主人好比秦王,我就好比是易水荊柯,提三寸之匕首,入不測之強秦,這叫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柳毅輕輕拍了拍掌:「好一個紅顏荊柯。那你要我們作誰?秦舞陽?」 任碧奴搖了搖頭:「秦舞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你們的用處,遠遠不止一個秦舞陽。」 柳毅和聶隱娘幾乎同時問道:「那又是誰?」 任碧奴微微一笑,朱唇輕啟,緩緩吐出幾個字:「樊——於——期!」 話音未落,五頭老狐齊聲發出哀鳴,刹那間,那條漆黑的鞭影宛如鬼魅一般從她袖底脫出,向柳毅兩人橫掃而來。 聶隱娘柳毅駭然,欲要脫身退開,卻已然不及!兩人屢經大戰,內力損耗巨大,身法本已比平常慢了許多,而鞭影的變化又實在太快,竟仿佛從五個角落同時擊出,猝不及防間,兩人已被擊中! 月色中傳來一聲悶響,仿佛什麼東西蓬然破碎。一條淡淡的血影從兩人胸前劃過,就散得無影無蹤。 兩人被擊得退開丈餘,好不容易站定身形。他們勉強平復著淩亂的呼吸,查看彼此的傷勢,臉色都有些沉重。這一次,他們雖然合力避過了要害,但也已經頃盡了全力,再也避不過第二鞭了! 任碧奴低頭看著手中的九節鞭,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滿意這一鞭的效果。但暫態,她臉上又聚起了動人的笑意: 「困獸猶鬥,有什麼意義呢?傳奇中的每一個刺客,都應該高貴的死去,正如你們應該優雅的交出的刺青,就像當年樊于期將軍交出他的頭顱一樣。」說著,皓腕微沉,那條黑色的九節鞭又已抬起。 柳毅緩緩站了起來:「你錯了。我們的相助比刺青更有用。」他站得很直,一襲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耀眼,他的姿勢依舊高拔出塵,臉上也看不出重傷的痕跡——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讓敵人相信他們還有利用的價值,已經是暫時求存的唯一方法。 「你們?」任碧奴斜瞥著他們,忍不住掩口笑道:「你們連我都勝不過,去了主人面前還不是礙手礙腳?」她又指著柳毅道:「你極力掩飾傷勢也沒有用,我非常清楚你們現在的狀況——我不用遁甲之術都能殺你們,和殺死兩條落水狗沒有什麼兩樣。」她說著,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這一笑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似乎天下再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 聶隱娘心中一沉。任氏沒有說謊,她和柳毅的傷勢都極為沉重,如今的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反抗的力量。 任碧奴笑夠了,才扶著廟門站了起來,她揮手拂了拂面前的蛛網,仿佛從空中摘去了一朵無形的花,盈盈舉步,向兩人走來: 「傳奇中沒有懦夫,你們何不勇敢一點,像樊將軍一樣,交出無能的生命,給真正的勇士得到一個面見秦王的機會?」 她每逼近一步,聶隱娘的心都下沉一分,但她的目光卻更加沉靜,道:「荊柯一個人,也未必能殺得了秦王。」 任碧奴輕輕撫摸著漆黑的鞭身,一如在撫摸著情人的肌膚,輕聲道:「或許你說得對,但我只信我自己。從十三歲到現在,我已經殺了七十三個人,其中有十個人,都能十招之內輕易取我性命。但他們最後都死了,而我一共只傷了三次。這不過因為,我信我自己。一切天時地利,都只有在我的掌握下,才能變成有利的條件。否則,只是妨礙,永遠不可能幫我。」她嫵媚如花的臉上也閃過一絲冷光,但瞬間又已如春水般化開:「現在,我需要你們幫我。」 「——像死人那樣幫我。」 柳毅和聶隱娘對視一眼,道:「我知道如何才能見到主人,你想不想聽?」 主人神出鬼沒,能見到主人,這對於任碧奴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而只要她動心,聶隱娘和柳毅就還有機會。 任碧奴卻淡淡道:「不用費勁了,等我集齊了十一枚刺青,主人必定會出來見我。」她纖長的五指微微變化,五色老狐又癲狂般的繞著三人,在廟中奔跑起來,淒厲的狐鳴在夜晚聽來宛如鬼哭。 任碧奴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微微側首,皎潔的月光照在臉上,她的神情婉媚中竟也有些肅然:「我不會欺騙你們交出性命,請放心,到那時候,要麼我,要麼主人,都會為你們報仇的!」 唰的一聲輕響,漆黑的鞭影破空而出! 這一次,取向的正是兩人的咽喉。 而此刻,聶隱娘手中已經沒有了銀針,柳毅也已沒有了珊瑚枝。他們現在唯一能作的,就是在滿天鞭影中束手待斃! 《任氏》選譯 長安有一人,名叫鄭六,一日騎驢過升平北門,遇到三位女子,其中有一位穿白衣的容色極為秀麗。鄭六不禁心嚮往之,與白衣女子搭訕,那女子也不拒絕。鄭六跟她一起到了她住處,只見房屋修正,甚是華貴。女子置酒招待鄭六,並留鄭六歇宿。女子自稱為任氏,美豔豐麗,歌笑具絕。鄭六不覺被其迷惑。任氏稱鄭六不便久留,天還未亮,就送他離開。 鄭六見時候還太早,就坐在一家餅鋪裡休息,順便跟主人閒談著,問方才任氏所居之處是誰家的宅子。餅鋪主人卻說那宅子早就荒廢多年了。鄭六大駭,不肯相信。主人這才想起那宅子中住著一位狐仙,常誘惑男子同寢。鄭六心下驚異,不敢多說什麼。 但他對任氏的美豔卻無法相忘,過了十餘日,偶然在西市衣服鋪裡見到任氏,鄭六連聲招呼,任氏卻以扇遮面,不肯回答。鄭六再見佳人,心中大喜,立誓賭咒,並不因她是狐妖而嫌棄,任氏這才與他相見,歡會如初。 鄭六另外買了座宅子,與任氏同住,視之如妻室。後來鄭六因官赴任,想帶著任氏一起去,任氏卻無論如何不肯同行。堅持詢問,任氏皺眉說有個巫師說今年她西行不利。鄭六大笑,覺得這都是迷信妄言,強著任氏同行。當他們走到馬嵬時,正碰上一群獵戶。一隻蒼犬自草叢中突然竄出,任氏大驚,衣冠委地,化成狐狸狂奔,蒼犬狂叫著在後面追趕,鄭六悔恨交加,策馬在後面追趕,卻只見到了任氏的屍體。 非煙案:任氏當是《聊齋》中狐仙的原型,無論嬰寧還是青鳳,都能看出任氏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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