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天舞紀·摩雲書院 | 上頁 下頁
十四


  「但他們身上的傷,至少有一半是我打出來的。」

  李玄臉色大變。

  「所以你若是還喊痛,我就立即將你這只手折斷。」

  李玄大叫:「誰喊痛了?為什麼出了點血我反而覺得舒服得不得了呢?」

  他晃著被刀砍傷的那只手,臉笑得燦爛無比。

  突然,那蓬彩雲轟然炸開,雪色光芒宛如無盡的光之海洋,塌天陷地般向高臺壓了下來。在千萬道雪光中,一輪血日縮到了極點,悄無聲息地噴薄而來。

  李玄一眼就看出,這血日雖然細小,卻是真正的殺著!

  要命的是,這一殺著,竟然是對著他而來的!

  紫極老人猛抬頭,厲吼道:「大日至!」

  終南山頂的紫氣轟然旋轉,向雲叢掃至。但雪雲嗡然漲大,億萬雪片飛舞而出,雪雲仿佛大了一倍,紫氣一時竟無法壓下。

  血日若電,激射李玄!

  謝雲石眉鋒一挑,他不能讓自己的師弟在自己面前受傷。

  所以他出劍。

  他的人如月,劍也如月,並沒有沖天激發的勁氣,只淡淡地閃過一抹極清亮的光,沖天雷火卻都無法掩蓋這抹光亮。

  謝雲石飛身而起,刹那間與光合為一體。劍光仿佛也化成一抹淡淡的微笑,向著滿天雷火綻開。

  或許有人能抵擋得了謝雲石的劍,但卻沒人能抵擋得了他的風采。

  這一劍,便是他的風采之劍,絕沒人能擋。

  雷火為之一暗,滾滾大笑自雪雲中發出:「謝家少爺,你方才一劍名斬木台,實際斬的卻是我。你既然有這種自信,就試試我的芥子神雷如何?」

  雪雲中仿佛現出了一個矮小的身影,淩空一指,一片雪花騰空飛起,向謝雲石落了過來。那似乎是洞庭秋日中的一片落葉,又似乎是紅梅夕陽中的一瓣落花,但才一脫離那巨大的雪雲,雪片便立即長大,幻成一頭晶瑩通透的獅子,仰天一聲狂吼,向謝雲石怒沖而下!

  謝雲石一聲清亮的長嘯,劍光矯電般閃爍,陡然分成兩道,長劍如雪,直指雪獅,而他本身卻步虛直上,飄逸之極地雪雲攻去。

  滿天電火雷光,他卻如閒庭信步,從容之極。他的神光到哪裡,哪裡便一片平和,激繞與暴戾的,盡皆在他淡淡的笑容中馴服。

  雪雲也不由讚歎道:「果然是謝家子弟!」

  袍袖連揮,滿空風雪亂舞,陣陣轟嘯之聲不絕,雪片爆開,刹那間化成十數頭兇猛雪獅,將謝雲石圍在中間。

  謝雲石臉色有些變了。他修為絕高,自然不怕這些雪獅,但也不是片刻就能勝出的。

  而此時,那枚血日距離李玄,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距離!

  他知道,這血日乃是大日至尊者元神所化,就算是自己趕到,也未必能抵擋得住,又何況李玄這個從未修過道法的毛頭小子?

  他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疑竇:雪隱上人跟大日至尊者都是得道多年的世外高人,為什麼一定要跟這個不到十六歲的小子過不去?

  情勢卻容不得他猶豫,他剛化氣為劍,一劍將劈面撲來的雪獅斬為兩截,那血日忽然起了變化。

  血日怒漲而來,宛如吞天噬地一般,化作無窮大的一張巨口,向李玄當頭噬下!可憐李玄哪裡見過如此威勢?直嚇得跌倒在地,連逃的力氣都沒有了!

  血日沒有絲毫的停留,顯然,他已有殺李玄的決心!

  那粘稠的紅光才照到李玄身上,李玄的面容立即扭曲起來。那紅光扭動著,仿佛無數的繩索,將他的靈魂緊緊捆住,他想要大叫,聲音才出口,卻變成了沙啞的呻吟,紅光迅速擴大,將他圍住,那是片血紅的天地,就仿佛地獄一般。

  李玄恐懼地睜大了眼睛。

  猛然,一縷祥輝自天地最盡頭閃現,刹那間便到了眼前。

  血日發出一聲沙啞的嘶鳴,閃電般自李玄身周退縮。那縷銀色祥輝直透過來,將李玄的軀體包圍住。

  所有的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部自他靈魂上剝離,那縷祥輝在他身上騰起,他不由興起一陣快意之感,身子仿佛變成了一片羽毛,飄飄蕩蕩向空中飛去。

  那一刻,李玄恍惚中以為自己是天地的主宰。偌大的終南山在這股盛放的力量下靜默地慈伏著,那抹祥輝所照耀之處,他能感覺到天地萬物都心甘情願地接受它的主宰,就連隱在太陽光芒中的星辰都一樣。

  那一刻,生命在這力量中自由地綻放著,它宛如春風,以翱翔的姿態經過整個大地。

  雪雲不安地翻騰著,在這片光輝的映照下,變得倉惶起來。血日那赤紅的光芒也顯得有些黯淡。

  雪隱上人尖銳的聲音在摩雲書院上空回蕩:「君千殤,你……你沒有離開……」

  光羽並沒有回答,只是更加怒放,逼得紅日雪雲紛紛退卻。

  雪隱上人尖嘯道:「我們走!」

  雪雲轟然漲大,跟那團血日包合在一起,轟天的雷霆聲響起,那雪雲激發出億萬雪花飛舞,跟著一聲澈動天地的雷霆響起,雪雲血日全都無影無蹤。

  九天之上,只有那一雙光翼,在傲然綻放著,宛如垂視天下的王者。

  李玄的心完全沉醉在這無盡尊榮的感覺中,突然,他的靈魂一陣顫抖,光翼倏忽消失了。李玄愕然,身子頓時失去了支撐,眾人只聽天上傳來一陣哇啦哇啦的驚呼聲,就見李玄的身影自天而降,轟然插入了高臺之中。

  真是一變未完,一變又生。李玄呲牙咧嘴地從高臺廢墟中爬了出來,大叫道:「君千殤你這混蛋,要走也不打聲招呼,想摔死我啊!」

  沒人回答他。

  那光羽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又仿佛並不存在於這個世間。

  李玄恨恨一腳踹在高臺上,但他跌傷的腳立即準確地將痛苦傳遞到他腦中,李玄怪叫一聲,摔倒在地。

  不過他痛雖然是痛,嘴卻絕不饒人,一雙賊目斜睨著紫極老人:「老頭,我在你的地盤上受了傷,聽說那個君千殤還是你的大徒弟,你不賠點醫藥費啥的?」

  紫極老人倒不以為忤,呵呵笑著看著他,道:「自然會賠。玄冥。」

  玄冥聞聲跨上一步。近距離地看去,他還真是個美男子,面白如玉,英挺俊雅。如果不是他的那雙眼睛,他說不定能跟謝雲石分庭抗禮,搶奪來一半女觀眾的目光。那雙眼睛實在很邪,也很妖,宛如兩朵盛開的暗夜曼荼羅,養在無盡的冰之汪洋中。

  李玄才被他看了一眼,就從骨髓中沁出一陣冰冷,更何況玄冥的目光不住地在他身上傷處掃來掃去,這讓李玄極為惶惑。

  玄冥淡淡道:「你身上沒有傷。」

  李玄忍不住點頭:「是……我身上沒有傷。」

  玄冥聲調不變:「你想不想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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