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黑羽蝶之翼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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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胸口起伏,很久才平靜下來。漸漸地,她蒼白的嘴角牽出一個怨毒的微笑:「我為什麼沒有資格?他是我的前男友,不比那些舞伴更應該出現在我的『豔照』裡嗎?」 亞當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制住怒火:「他是你的男友?」 「你不信?墾利小鎮上,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在交往。不對,早在華音大學時期,我和他就在酒店一起過夜了。」 「夠了!」亞當斯怒然打斷她:「你一定要毀掉他才甘心,是嗎?」 Candy看著他,笑容中有些淒涼。如果說他的怒火是出於妒忌,哪怕打她罵她,她都不會感到難過。但事實是,他不是妒忌她和蘭斯洛特發生過什麼,而只是生氣她帶壞了他。 她讓他捲入這場污穢的拍攝中。這就是她的罪。 無論她在其中遭受了什麼,他關心的,只是他。 Candy緩緩坐直了身子,平靜地道:「你問我發生了什麼,我真的不記得了。如果你非要我回憶,我以為,這些照片上的每一位男伴,我都睡過。我想,蘭斯洛特也不會例外。」 她霍然仰頭:「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你……」亞當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制住怒火。 Candy卻偏偏要繼續挑釁:「我只是奇怪一件事。我和那些該死的男妓做過什麼,你都無所謂;一看到蘭斯洛特卻立刻怒不可遏。他到底是誰,對你這麼重要?」 她笑了笑:「難道真的如傳言所說,他是你的小情人,或者私生子?」 「啪」的一聲輕響,一個耳光落在Candy臉上。 Candy驚訝地看著他,似乎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對她動手。 亞當斯也沉默了。良久,他抬手指向門外:「出去。」 她還要說什麼,他已略略提高了聲音:「滾!現在!」 Candy怔了片刻,突然痛哭出聲,一把抓起衣服,沖了出去。 門外,Rafa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這兩個人為什麼會突然反目。 亞當斯一言不發,片刻後他向Rafa揮了揮手:「跟著她,別讓她做傻事。」 Candy徑直走了出去,走過小巷,走到繁華的大道上。 三月,已是春色旖旎。路人們都換上了春裝,年輕的情侶們三三兩兩,牽手在路旁的櫥窗前駐足。櫥窗裡有Candy的巨幅照片,笑容甜美,在草地上做出跳躍的姿勢,卻是她為某個高端服飾品牌的代言。 女孩們羡慕地看著她修長的雙腿,男孩們則有些發愁地看著價簽。 當他們從櫥窗的反光中看到真正的Candy走過時,卻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在螢幕上光芒萬丈的少女天后,獨自穿過街道。她金色的長髮淩亂披散著,眼神空洞,沒有化妝。更讓人驚訝地是,她不像照片中那樣穿著各種華麗的衣服,而是只披著一件男式襯衫。襯衫下,除了白色的底褲外,什麼都沒有。春風吹起襯衫衣角,可以看到她筆直白皙的雙腿。 她難道是瘋了嗎? 很快,各路狗仔便得到了消息,彙聚在街道上,舉著長槍短炮,對Candy一陣追拍。她旁若無人地穿過話筒陣,不說話,不止步,不回頭。 鎂光燈閃爍不停,狗仔們從各個角度搜集著她的照片。他們感到無比興奮:再也不用精心架設機位,趁她下車的時候,偷拍她裙底風光了。她如今就半裸地走到街上,任他們拍照。 聯想起昨晚豔照事件,狗仔們腦海裡都蹦出一個清晰的念頭:這個女人終於瘋了。 那一瞬間,沒有人覺得驚訝。Candy這樣的女孩,遲早會被媒體逼瘋的。但想到那個圍繞她而存在的緋聞帝國即將崩壞,大家還是感到了一些失落——就像是宿主死亡前,寄生蟲們所感到的那樣。 在這個街區的交通徹底癱瘓之前,Candy轉身走進了街道旁的一座摩天大樓。乘電梯登上了樓頂。而後,她做了一件更驚人的事:爬上天臺,越過圍欄,在露臺邊緣坐下。 她坐在一方突出的橫樑上,雙腿懸在半空,身下是104層的高樓。晨光中,她的背影是那麼纖細,就像是一片豎在枝頭的枯萎葉子,只要風一吹,就會墜落。 過了半晌,被驚呆的狗仔們終於反應過來:她想自殺。 這會是一個驚天新聞。 他們中有些人本能地摸出手機,準備報警。但只是一瞬間,職業精神壓過了道德感。他們播出的號碼從警局變成了報社,用各種語調向各大娛樂雜誌、報紙的主編、社長們彙報著這一驚人的消息。僅僅幾分鐘後,更多的狗仔火速趕到現場,他們兵分兩路,一部分到天臺圍追Candy,另一部分蹲守在樓下,架起機位嚴陣以待。有的還為了爭奪更好的位置,互相推攘起來。 秘密懸賞已經在媒體界傳開:誰第一個拍到Candy的死狀,獎勵一百萬美金。 天臺上,前線狗仔們組成一個水泄不通的圈,將Candy圍在當中。 鎂光燈閃爍的同時,他們爭先恐後地向Candy喊著: 「Candy,你對昨天的豔照事件怎麼解釋?照片中的人真的是你嗎?」 「有人說照片洩漏是別的選手的陰謀,你怎麼看呢?」 「Candy,你為什麼穿成這樣上街?」 「你要去哪裡?你是想自殺嗎?」 …… Candy沒有回頭。她坐在天臺邊緣,在空中輕晃著雙腿,感受著迎面吹來的風。 104層的高樓,工業時代的奇跡,繁華的見證。往下看,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像螻蟻,在世間徒勞地忙碌著。 她的雙手撐著水泥橫樑,只要輕輕一推,就能解脫這一切。 她也能想像到自己這樣做的後果。當她躺在血污中的時候,最後一眼看到的,一定不是天堂的光芒,而是刺眼的鎂光燈,和各種湊上來的鏡頭。 那些滿臉血污的照片,會被刊登在報紙和雜誌上,遍佈世界每一個角落。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大街小巷都會播放著她的歌曲,各大電臺匆忙趕制出一個個大同小異的紀念專輯。各種討論會充斥電視節目,陰謀論、事故論、精神失常論……最終,人們會暫時忘記她的惡,把她描述成一個聖女,一個媒體的犧牲品。幾大媒體會跳出來,義憤填膺地指責同行的殘忍,並用不痛不癢的篇幅,做一些矯揉造作的自我反思。這些大概會持續好幾年,直到下一個能唱能跳、一臉甜美的小姑娘登上舞臺,人們才會逐漸忘記她。 這就是結局。 突然,她站起身,迎著陽光張開了雙臂。 滿頭金髮被風吹散,白色襯衣獵獵飛揚,宛如放飛的鴿子。 那一刻,她整個人似乎都被陽光照亮,通透到聖潔。沒有舞臺燈光,沒有美妝華服,卻展現出一種任何舞臺都無法給予的、驚人的美。 所有人都「喔」了一聲,卻極少有人按下鏡頭,捕捉這至美的瞬間。因為他們都屏氣凝神,等待著接下來那歷史性的一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並沒有跳下去。 她只是盡情享受了晨風,而後緩緩回過頭,對所有鏡頭豎起中指,輕輕吐出一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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