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鳥之冠(104)_步非煙

一〇四

　　讓還在繈褓中卓秋共結連理，本就是卓大公的停戰條件之一。為了能夠讓聯姻順利成章，小卓甚至從小就被送到了女王身邊，和秋璿一起長大。兩位大公心照不宣地，將這場政治聯姻，改寫成一段青梅竹馬、佳偶天成的童話。但就在同時，憲法卻作出了一條合理卻不近人情的規定：為了避免帝制復辟，大公本人不能通婚。

　　卓秋作為兩大區第一順位繼承人，遲早會繼承大公之位。看上去，憲法規定和聯姻計畫有了衝突。但這其實包含著另一個條件，兩人中必須有一人放棄繼承權，「嫁」入對方的家族。這意味著兩個大區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合併。

　　如果這個計畫能順利實施，王子和公主將加冕為國王與王后，所有卓秋黨們將拍手稱快，但這也意味著其中一個家族將做出巨大的犧牲——最適合的繼承人放棄繼承權，不得不另選旁支繼承，力量將被極大削弱，極易淪為對方的附庸。因此，這場童話般的愛情就化身為一場博弈：王子與公主，也不過是棋子而已。然而這並不是一場公平的競爭，卓氏家族無疑佔據了優勢。從民意而言，民眾從內心深處更寬容小卓，更願意看到秋璿的最終讓步。王子披荊斬棘收穫愛情，公主則以愛為重、隱忍犧牲。這才是童話通常的結局。就地區力量的對比而言，兵權在握的第三大區也更為強勢。卓大公只冊立了小卓一個繼承人，正宣示出他毫無讓步的可能。

　　女王當然明白這一點，當日囿於大戰局勢，她不得不答應了這場聯姻，為自己家族和國家爭取了十九年的時間。她所依重的砝碼，是自己在民眾中崇高的聲望，以及秋璿與小卓的感情。她將自己的後代放在了棋局上嗎？是的，但這無可厚非。畢竟她不僅僅是慈母，還是一位女王。在她的世界觀中，出生帝王家，在享有一切榮耀的同時，也意味著該為國家與家族擔負起責任。這似乎和西方對王權的理解有關，王室的權力和義務是對等的，戰爭來臨時，貴族都應奔赴戰場，君王亦會御駕親征。翻檢歐洲史，陣亡於沙場的王室成員不勝枚舉。這是貴族精神的一部分：家族的榮耀讓你天生享有超出常人的財富、聲望，但若有朝一日，這種榮耀召喚你去維護它、為它犧牲，你也該義不容辭。

　　在這一點上，瑪薇絲本身就是典範。為了彌合二十年前的那場戰爭，她付出了一個人能做出的一切。對秋璿，她也有同樣的期許。她並非將子女當作棋子的政客，而只是一位目送孩子出征的母親，戀戀不捨為她整理鎧甲，卻最終微笑著放她遠行，叮囑她為榮耀而戰。

　　秋璿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逃婚、離家出走，開辦弦月事務所，試圖離開女王的庇護，自己處理一些問題。她知道，自己雖然擁有王冠，卻不可能順理成章地加冕，只有足夠優秀，才能從母親手中接過權杖。

　　從人類與seven的戰爭裡，她似乎看到了希望。如果她能彌合這場一觸即發的種族大戰，她變得獲得崇高的聲望。聲望是一個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一文不值，有時候卻重逾千斤。二十年前，人民的確曾因為女王的聲望，為她修改了憲法，讓她的家族保留了王室的稱號。在一個民主制度的國家裡，人民冒著破壞制度的危險，為她一人留下了王冠與權杖。秋璿要做的也正是如此。如果她真的能調解人類與seven的鬥爭，人民有可能會為她修憲，允許兩人既保留繼承權，也共結連理。她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換來民眾的一次成全。也許，她還太過理想化，高估了自己和小卓的能力，低估了卓大公的阻力。但這是她現在唯一能選擇的道路。那麼，她在墾利小鎮中為seven一族請命，似乎就不完全出於「眾生平等」的理念，而是有了一點點私心——她既不能背叛自己的家族，也不願放棄與小卓的愛情。她必須在這場戰爭中，為兩人贏得什麼。如果當時seven被用暴力清場，那麼這件事只會歸功於第二大區的武力與亞當斯大公的控場能力，她和小卓將不會有任何收穫。她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只能用懷柔的方式去解決這個問題。（當然，這裡邊也有女王的指點，由於有超級生命體的存在，當時無法真正消滅seven，暫且不提）這個完美的世界卻有著它荒誕的一面，太平盛世，卻容不下一段王子與公主的愛情。為了守護他們的愛，她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

　　這就是秋璿所要尋找的王冠，她寧願歷經磨難苦楚，也要執著追尋的。

　　小卓略有不同。他並不認可祖父吞併其他大區、重建帝國的政治野心。他欣然接受眼前這個也許並不完美、卻依舊繁花似錦的世界。尤其當這個世界還是瑪薇絲和秋璿一心守護的之時。但他心中也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最後將這個盛世拖向毀滅的元兇，不是他的祖父，而恰恰是他。他本是為破壞一切而生，一旦他掌握權柄，這個看似完美的世界也到了毀滅的邊緣。而這，恰好是要維持世界平穩運轉的秋璿最不願看到的。所以，他寧願離權力核心遠一點，將自己的才能、野心、力量一起埋藏，放逐在無所事事中。這時的他是迷茫而矛盾的，但我們應當接受還在少年的他有這樣一段迷茫，雖然，這樣的狀態註定不會持續太久。

　　他畢竟是一個天生的王者，遲早有一天會指揮若定，統禦無邊的疆域。即使他愛著秋璿，也深知不可能讓出這場聯姻的勝負。當秋璿笑著問出那句：「你願意不做王子，做我的騎士嗎？」他也只能反問：「你願意不做女王，做我的王后嗎？」兩人一時無言，唯有相視而笑。這笑中有苦澀與無奈，也有寬容與諒解。

　　有的人天生擁有王冠，如瑪薇絲，如秋璿，如小卓，人民賦予了他們優渥的生活與崇高的聲望，他們在享受這一切的時候，也必須承擔起同等的責任。當有一天，災難降臨，天地改變的時候，他們必須挺身而出，帶領自己的人民，去抗爭、去重建。只有這時候，他們才從王子與公主真正成長為王。在戰火與硝煙的磨礪中，為自己加冕。

　　玫瑰是一個虛擬的世界，那些高貴的出身或許只是一個象徵。象徵著那些幸運的，擁有某種天賦的人們。這也許很難，也許又不難。我們每個人，都曾在某個領域裡有超出旁人的天份。或許是動人的歌喉，或許是過人的聰慧，或許是對色彩的掌握，或許是對文字超出尋常的運用……又或者僅僅是一顆溫柔寬廣的心靈。

　　有這樣的天份是幸運的，上帝太慷慨地賦予了你一頂桂冠，但得到天分的同時，其實也被賦予了不容推卸的責任——你必須不虛度年華，不辜負這種恩賜，拿他去做一些于他人、于世界有用的事。得到王冠僅僅只是開始。造物主只是將它賦予了你，但卻不會為你加冕，甚至你都不會覺察出它的存在，不會真正認識到它的可貴。若你仗著這一點點才華，沉淪於別人對你的誇獎，驕傲於自身的與眾不同，而不去珍惜它，打磨它，這頂王冠便會漸漸落滿灰塵，最後失去光澤。你知道自己其實擁有王冠嗎？你能珍惜他、不辜負他，打磨出它的光澤，在某個時候為自己加冕嗎？

　　當然，我們的故事裡還有另一類人，不幸的是，他們沒有與生俱來的高貴血統。但他們卻披荊斬棘，找到了自己的王冠，同樣為自己加冕。

　　那是Candy，在功成名就之後，依舊無法放手一份絕望的愛情。

　　是相思，希望打開自己平凡而溫柔的心靈，去溫暖更多的人。

　　是妮可，寧可付出一切，也要讓自己在世間留下燦爛的印記。

　　是亞當斯，在站到權力頂峰後，微笑著欣賞當年那顆高不可攀的北極星。

　　他們出身平凡，卻最終能毫無愧色地站在生而為王者周圍——這就是平等的真正含義。

　　也是我想告訴大家的：無論你是否擁有王冠，都要親手為自己加冕。

　　【注釋】

　　1 幾十年前，人類曾發現了一艘從外太空隕落的戰艦，並將之命名為路西法。喻意從天堂隕落的強大力量。而路西法機艙中，存在一具外星人的屍體。人類仿造路西法，製造出了大天使戰機，使人類的軍事科技實力得到了質的提升。而第二大區又通過對外星人基因和野獸基因的融合，製造出SEVEN一族。人類的最初目的是將SEVEN用於軍事，但幾隻SEVEN逃出了實驗室，割據墾利小鎮，並演發出一場暴亂。人類最後不得不出動導彈，夷平了墾利小鎮。而倖存的SEVEN則在秋璿等人的幫助下，遷往北極。事見《玫瑰帝國2·潘朵拉之盒》

　　2 因為第二大公的府邸在紐約，離羅馬較遠。而瑪薇絲女王的駐地在倫敦，離羅馬較近。關於人類合眾國三大區域的劃分，見附錄的設定部分。

　　3 格蕾蒂斯，亞當斯的長女，泛美洲共同體大公第一順位繼承人。亞當斯一直開玩笑，如果格蕾蒂斯是男孩，就可以與秋璿政治聯姻。

　　4 好萊塢黃金時代本來指1930～1950左右，當時《亂世佳人》《羅馬假日》等一批經典之作皆誕生於此。在《玫瑰帝國》的平行空間中，這個偉大的時代及其代表作一律被拖後40年，平移到1970～1990s。

　　5 聖靈，即Ghost，大天使戰機上的高等電腦，輔佐騎士駕駛戰機。這種電腦通常具有極高的人工智慧，甚至可以與騎士自主對話、下棋。為了介面更易接受，往往設有全息影像外形，被設計成神怪、人類或寵物的形態。

　　6 義大利語：農夫。

　　7 綠毒的真正力量是控制，將一個人化為傀儡。但弱點是生效很慢。所以蘇妲無法直接用綠毒控制龍皇，而只能用魅惑的藍毒。她在相思身上下的綠毒非常少，只是讓她暫時失去意識，而不是要完全控制她的行動。所以其他人靠近相思也不會沾染綠毒。但相思身上紅毒分量很多，可以影響到周圍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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