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盒(120)_步非煙

一二〇

　　他轉身，繼續向臺階上走去。晨曦的光從臺階的盡頭照下來，背後的三人刹那間成了雕像。

　　楊逸之的面容恢復了平靜，他習慣於將所有的感情都隱藏起來，只以溫和的笑容示人。

　　一聲悠悠的嘆息響起。

　　楊逸之忍不住轉頭。Rafa依在巨大的石柱上，有些無奈地看著他。

　　楊逸之微微一笑，向他點頭招呼。

　　Rafa：「你真的要走下去？」

　　楊逸之沒有回答。

　　Rafa：「你可知道，在議會及公眾面前彈劾佛蘭克林，會使北美特區喪失一位公爵，第二大公的聲譽也會因此受到損失。」

　　楊逸之：「我知道。」

　　Rafa歎了口氣：「對於佛蘭克林的所作所為，亞當斯大公也異常憤怒。在導彈落下的當晚，他就不顧爆炸的餘波，乘機前往小鎮查看Queen的安危……當然也是查看你們的安危。」

　　楊逸之依舊不動聲色：「我知道。」

　　「蘭斯洛特，你的固執竟然越來越像H了……」Rafa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好吧，我只能把底線告訴你。你想要做的事情，其實我們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完成——事實上，佛蘭克林公爵必須要下臺，甚至處死，這已經是公爵會議的共識。但我們不必讓所有的事情都曝光在議會和民眾面前。你知道有很多種方法，能讓他得到懲罰。甚至比你想要的還要重。」

　　楊逸之：「我知道。」

　　Rafa：「那麼，你還要走下去嗎？」

　　楊逸之：「我很抱歉。」

　　Rafa輕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楊逸之向他鞠了個躬，繼續向臺階上走去。

　　終於，他走到了臺階的盡頭。

　　那裡有一扇極為宏偉的門，門上雕刻著天平的紋理，代表著公平。門前，有一輛輪椅靜靜地停著，亞當斯大公難得地面容沉重地坐在輪椅上，目光凝視著緩步而來的楊逸之。

　　楊逸之恭謹地行禮。

　　亞當斯：「你真要這麼做？」

　　楊逸之：「是的。」

　　亞當斯大公不再說話，只是深深地凝視著他。

　　良久，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楊逸之臉上露出崇敬之色，走過了他的身側。

　　亞當斯大公一動不動，目光越過臺階，注視著整座城市。這座城市裡充滿了各種雕像，從偉大的羅馬時代一直到合眾國，這個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形態。他忽然感覺，自己就像這些雕像一樣，在注視著歷史。

　　這一刻，必將被寫入歷史。

　　楊逸之伸手，推開了大門。

　　大門內本一片喧囂，充斥著各種爭辯的聲音。但當他推門而入時，忽然，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一切，都像是被一個按鈕控制住了，化為死寂，注視著他穿過種種複雜的眼神，走到了最正中的議臺上。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蘭斯洛特少將，您來參議院做什麼？」

　　楊逸之：「尊敬的議長先生，我是來提交一個議案的。」

　　議長沉默了很久，緩緩說：「那麼，請您陳述吧。」

　　楊逸之的目光掃視著整個議會，就如同他走上臺階的時候，他曾注目過的一切。佛蘭克林老夫人，Rafa，亞當斯大公，甚至他自己。

　　他曾長久地注視著自己，這個決定讓他感到極為痛苦。

　　但是，他必須要做。歷史，要在他手裡還原出真相，記錄下來。作惡多端的人必將要受到懲罰。

　　這是他為曾備受折磨的人類、流離失所的Seven們所共同擔負的責任。

　　華倫，莉莉絲，芒克，凱撒……他們需要一個公正。如果刻在這扇大門上的天平真的代表著公平與正義，那麼，就必須有一個人要站出來，為這一切做一個陳述。

　　真正的公平，只有一個，那就是真相。

　　「我們曾無數次告訴我們的同胞、告訴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合眾國，是最完美的政體。但是，真正完美的政體是不存在的，除非我們每個人都從心底深處信仰它，為它付出無懼的犧牲，將之當成畢生的信念，為其增添光榮，而不是目送它走向墮落。正義，公平，民主，是這個完美政體的基石，如果它們任何一項遭到了褻瀆，這個政體都不再完美，我們所建造的、相信的，又會變成什麼呢？你們願意看到，所謂的完美的政體，一步步退化成謊言、蛻變成我們自欺欺人、在枕頭上哄騙孩子們的童話嗎？還是忍住痛苦，忘記那點微不足道的個人利益，將它的基石奠造得更加堅實；在我們臨死的時候，可以無比從容地微笑著，對我們的後人說：孩子，我將這個完美的政體交給你，它無愧於正義與公正之名。你們的父輩，遺留給你們的最珍貴的財產，不是金錢，不是權勢，而是信念，是你們可以幸福萬代的基石。」

　　「我們做到了嗎？」

　　他的目光陡轉銳利，望著議台下紛紜而驚愕的議員們。

　　一片死寂。

　　他的聲音，似是觸動了他們心底潛藏著的陽光的影子，讓他們不由自主地聆聽著，無法反駁。

　　完美的政體，這個Queen畢生都在為之努力的目標，已成為合眾國每個人心中最高的理想。這個少年將它說的無比形象，宛如就在他們面前。他們無法不為之屏住呼吸。

　　他們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曾為這個理想而做過的事，不由得都感到一陣愧疚。

　　楊逸之將一份厚厚地調查報告放在臺上，一字字道：「在此，我——蘭斯洛特·楊，僅以五十一區主管的身份，檢舉佛蘭克林公爵。他犯了瀆職罪、危害國家安全罪、危害人類罪，以及種族滅絕罪。」

　　門外，亞當斯大公靜靜地聆聽著楊逸之的陳述，隨後，他撥通了一個特殊的號碼。

　　電話接通時，他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

　　「瑪薇絲，我失去了一位公爵，這能讓您少恨我一點了嗎？」

　　Queen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亞當斯大公，您不會損失公爵的。三大行省的公爵席位早在建國時就分配好了，你少了一位佛蘭克林公爵，必將會得到另一位公爵。」

　　亞當斯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尷尬，但他隨即恢復了調侃的語氣：「瑪薇絲，你太聰明了。也許，你若是少聰明一點，你就會真的愛上我。」

　　Queen淡淡道：「亞當斯大公，人人都愛你。」

　　亞當斯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瑪薇絲，究竟我該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呢？你知道，我的歉意是真誠的，這的確是個意外。」

　　Queen在電話那段沉寂了良久，說：「連這位蘭斯洛特少將都知道，有些損失，我們必須付出——亞當斯大公，是時候放棄你那些無謂的妄想了。」

　　亞當斯：「抱歉，只有這種損失，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付出的。你知道這一點。」

　　Queen再度沉默了：「亞當斯大公，我必須提醒你，我們距離真正的完美的政體，只有這一步之遙。」

　　「完美？」亞當斯笑了，他半開玩笑地道：「瑪薇絲，我也必須提醒你，只有你和我掌握中的世界才是完美的。」

　　Queen打斷他：「沒有人能掌握這個世界，任何妄圖以個人欲望淩駕于正義與公正之上的人都會得到懲罰。亞當斯大公，我勸你在這段時間內還是要小心些。這件事的餘波，未必會那麼快平復。」

　　亞當斯：「親愛的瑪薇絲，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電話卻在這時候掛斷，只留下長長的忙音。

　　亞當斯輕輕將電話放下，臉色變得有些沉重。

　　此時，議會內響起參議長的審判：「……如上，經由所有議員投票通過，佛蘭克林公爵即日起剝奪所有職務，交由最高法院審判。」

　　亞當斯大公歎了口氣，抬頭望向遠方湛藍的天幕：「今天，可真是個值得銘記的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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