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梵花墜影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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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想接,卻發覺無法接。白衣人想擋,卻發覺無法擋。 這一柄劍仿佛亙古就在那裡,由宿命決定應該插入他的胸口,絕沒有人能夠阻擋。 他只能恍惚地雙手一合。 劍芒已刺穿了他的雙掌。楊逸之的身影垂落,正擋在他面前。 只需一步,他就可以踏入平壤城。他立即就能化身千億,像水一樣融入這座城,再也沒有人能阻攔。 但只差一步,他卻永遠都無法再進入這座城。 楊逸之正擋在這一步之前,擋住了他橫掃天下的野心。 白衣人凝視著他。 城頭上的士兵凝視著他們,驚訝地凝視著。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這兩人實在太像,無論從相貌、神情,甚至風姿、儀錶,都簡直一模一樣,無法分辨出來。 如果不是真正的楊逸之站在眼前,絕沒有人懷疑他們開始見到的人,不是楊逸之。 那出塵的白衣,那清絕的姿態,甚至眉間那淡淡的憂傷。 沒有人能夠懷疑這樣的人不是楊逸之。 只有跟真正的楊逸之對比,才能看出差別來。那差別,在於楊逸之自心底散發出來的風度。那是魏晉風度唯一的遺存,是松風朗月唯一的凝結。 天下絕沒有任何人能夠模仿。 白衣人長長吐了一口氣。 「楊盟主……楊盟主……」 他像是在讚歎,又像是在惋惜。 是在讚歎如此高絕的風華,亦是惋惜他失敗在如此接近成功之處。 但他心悅誠服。還有誰敗在楊逸之手下而不甘願的呢? 他笑了笑。只有真正的梟雄,在唾手可得的勝利溜走時,還能夠笑的出來: 「楊盟主,你是如何看破我的計謀的呢?」 楊逸之默然。 他並沒有看破,真正看破計謀的,是相思。他只不過是將相思的策略貫徹實施而已。 這個念頭讓他的心驟然抽緊。仿佛,又回到了那座荒城,他在落日的城牆下,望著她為蒼生執干戚而舞。那是他最幸福的時光。 於今,仿佛重現。 白衣人見他不答,點了點頭:「果然,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若不是不忍虎之助自戕,又怎會被楊盟主看破鬼藏之秘……」 他歎了口氣,道:「我只是沒想到,楊盟主的心念轉得如此之快,竟已看破我會化身盟主,偷襲平壤……我敗了。」 他俯身,恭謹地行了一禮,身子突然化成一抹淡煙,消失在雨夜中。 楊逸之望著他的身影消隱的方向,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 這實在是個極為可怕的對手。 無論是誰,遇上這麼可怕的對手,想必都會寢食難安。 平壤城,在他這樣神鬼莫測的偷襲中,還能保存多少日? 楊逸之悠悠歎了口氣。 曇宏大師跟清商道長沒有說話,但楊逸之知道,他們在等著他一個回答。 卓王孫和平壤城,都讓他們極度擔憂。議和的決定,讓他們對卓王孫的不信任,達到了頂點。他們需要他站出來,質問卓王孫。 但他不能。 平壤一戰,讓他看到了朝鮮戰爭的未來。只有他與他攜手,才能夠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贏得這場戰爭。少了誰都不行。若是內訌,失敗將無法避免。 他做出任何決定,都必須要慎重,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他只能沉默。 因此,他只能忽略曇宏大師與清商道長那狐疑的目光。 卓王孫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沈唯敬上氣不接下氣地走了整整七天,方才奔回平壤城。楊逸之不在身邊,他總感覺日出之國忍者會隨時從道旁殺出來,一刀就梟走他的頭顱。但出人意料的是,他這一路平平安安,連半點意外都沒有發生。 然而,此時跪在卓王孫面前,他卻感到脊背一陣陣發涼,似乎,最可怕的危險正在潛伏著,只要他說錯一個字,就立即會粉身碎骨。 他先吹了一刻鐘,從他們怎麼歷盡千辛萬苦抵達漢城說起,說到倭軍怎麼隆重地接待他們,平秀吉親自煮茶,等等等等。他被駭破了膽的醜事自然略去不提,換成他如何膽大心細,跟各位殺人魔王談笑風生。 卓王孫靜靜地聽著他吹牛,一言不發。 終於,沈唯敬開始說談判條款。他開始結結巴巴起來:「其一,兩軍即日起休戰。倭軍撤出漢城,明朝軍隊撤出朝鮮……」 當日在日軍陣營中,面對著三萬日出之國精兵,沈唯敬不覺得這個條件有什麼奇怪之處,但此時,光是念出這個條件,就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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