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梵花墜影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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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翩翩,飛舞在花叢中。一位年輕女子身著淡綠色的輕衫,站在花旁,輕輕跺著腳,滿面嬌嗔。 花叢中,一個白衣少年正手持一隻長杆,長杆上綁著輕紗做的網兜,捕捉著蝴蝶。他的腳步輕盈,在花叢中穿來舞去,但每每網兜到了它們身邊,便輕輕一滑,讓它們躲過被捕捉的厄運。每每這時,年輕女子臉上的嬌嗔便更多了一分。 「龍月,你不要再捉了!」 少年的身形頓止。 「哼,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高興,連捉個蝴蝶都推三阻四的。」 少年見女子臉上的嬌嗔,不由得一窒。 他多麼想告訴她,只要她能高興,他寧願為她粉身碎骨。 他不想捉這些蝴蝶,是因為他不想看著它們,像她那樣被關起來。關在用華美的輕紗做成的網籠裡。 但他什麼都不能說,因為他是個啞巴。 女子見他呆呆的樣子,噗哧一笑,拉著他坐在樹蔭下。淡淡的綠蔭裹著陽光照了下來,就仿佛是她身上穿著的衫子。 女子幽幽歎了口氣。她的手指在陽光中交纏著,仿佛也染上了一層綠色。 「大人已經很久沒到清香築來了。我這些天才見過他一次。聽說倭兵要打過來了,大人整天忙著防守……」 她的臉上有一絲幽怨。她並不關心倭兵,也不關心日出之國跟朝鮮的勝負。她關心的,只不過是大人來不來清香築。少年看著她淡淡的臉,心中忽然一痛。 女子忽然笑了起來: 「龍月,聽說倭兵很兇殘,他們打過來,你會不會保護我?」 少年一呆,猛力地點起頭來。 女子笑了:「龍月,你連只蝴蝶都捉不住,怎麼保護我?倭兵要是打過來,你就逃吧。逃的越遠越好。」 少年盯著她,他很想問,那你呢?但他問不出來。因為他是個啞巴。 他也知道,他的問話不會得到回答。因為,她是釜山城檢使鄭撥的寵妾愛香,而他,不過是鄭撥派過來守衛她的侍從龍月。 他曾希望,這樣寧靜的生活永遠繼續下去。每天在這所淡淡綠色的清香築中,陪著愛香種花,捕蝶。永遠,永遠。他只想每天看著這抹淡綠色的影子,不必管潮起潮落,海枯石爛。 但,這畢竟只是個小小侍從的理想而已,註定了會被忽略。 第二天,從城外傳來了音信,城外絕影島上,發現了倭兵的蹤跡。據當時正在捕魚的漁民說,快天黑時,只見遠處駛來無數的船隻,黑壓壓地幾乎將海面全都遮住了。這些漁民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船,而且每只船上都站滿了手握火炮的士兵。他們嚇得倉皇逃竄,急忙將消息報告到了釜山城。 龍月開始擔心了起來,因為愛香臉上的愁容越來越深。 鄭撥大人,從此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清香築。愛香的話題,再也離不開戰爭。 「龍月,你說倭兵到底有多可怕?」 「龍月,聽說倭兵有幾十萬人。幾十萬人有多少啊?咱們釜山城才幾萬人呢。」 「龍月,你說大人能守住這座城麼?」 她憂心忡忡的,連眉毛都壓彎了。 她並不冀望龍月能夠回答。因為龍月是個又呆又啞的人,連只蝴蝶都抓不住。他在軍旅考評中,每次都是最後一名,所以大人才將他派來守衛自己。他呀,就是個又笨又傻的人。她說給他聽,只不過是想說出來而已。 龍月看著她蹙起的眉毛,心裡很難過。他知道自己又呆又啞又笨又傻,什麼都做不了,他只能偷偷地去打探一下鄭撥大人的消息,好讓愛香放心。 他走出了清香築。卻立即呆住了。 這,還是他所熟悉的釜山城嗎? 大半的房屋,已經傾倒,滿城都是傷殘的士兵跟百姓。痛楚的**聲此起彼伏,城裡唯一的郎中正提著他那個巨大的藥盒,忙裡忙外地救助著。但滿城的傷患,他又能救助得了幾人? 猛地,天空中出現了幾條火龍,從城外的山頂上直竄至城裡,發出轟嗵的巨響。有一條火龍砸在了民房上,頓時發出一陣天崩地裂的響聲,那幢民房立即被炸得磚石橫飛。有幾個人躲閃不及,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哭喊了起來。 這分明不是戰爭,而是末日般的大災變。 龍月不由得心慌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跟著人群,向城頭湧去。 一登上城頭,他的頭立即暈了起來。城下,黑壓壓地都是倭兵。往日安靜的釜山浦,已被密密麻麻的戰船停滿,各色帆柱讓這片海域變成了一片光禿禿的森林。 海灘上,武士們身著鎧甲,金屬反射著陽光,發出耀眼的寒光。兵卒們則帶著顏色鮮豔的斗笠,胸和背都穿著華麗的護具。他們來回走動著,不斷地將火炮和兵器從戰船上搬運下來。城附近的山頭早就被他們佔領,火炮被搬過去後,立即裝填彈藥,向城裡猛轟。一條條火龍就從山頭昂首飛舞,驚天動地地落在城裡。 猛烈的爆炸聲似乎讓整座城都搖晃了起來。龍月的臉都白了。他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只見釜山檢使的旗幟,正在城頭飄揚。 「大人,走吧!這座城守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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