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梵花墜影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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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抱著大海的名護屋,它的使命從他在這片藍圖上畫出第一筆時就已註定,會是一座戰爭之城。它的存在,便是為了源源不斷地製造出這些船,這些戰船。 海上的風不斷地吹來,大海雖然是一望無垠的一片,沒有什麼不同,但在信風的驅動下,會形成海流。名護屋的位置,就是海流的上游。而下游…… 他拿起一隻黃銅做的千里眼,向西北望去。浩茫的海面上,沉沉的夜色擠壓著,什麼都看不到。但他,卻仿佛看到了綿延不盡的平原,寬廣的河流,堆滿積雪的長白山。從這座山越過去,便是富饒而美麗的黑土地。 那裡,是他無盡的征途的終結。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雙手撐在天守閣的欄杆上,風從海上狂吹而來,他忍不住將金冠取了下來。長髮立即捲入風中,被吹成淩亂。 風,給了他信心。他知道,一個大時代即將到來。那,絕不是海神的時代,而是,他的時代。 低矮的簷角遮蔽住了日光,只留下一些碎裂的幡影。神佛的慈眉善目凝固在木石之上,更顯出這個寺院的寂靜。 嚴島寺並不大,卻是日出之國最出名的寺廟之一。出征前的大名們,都喜歡在寺裡奉一柱香,祈禱八幡大菩薩能給他們勝利的恩賜。 今天的嚴島寺廟更是擁擠。日出之國領地在三十萬石以上的大名,全都集中在這裡。他們之中,不乏聲名赫赫之輩。 德川家康。 佐竹義宣。 毛利輝元。 蒲生氏鄉。 伊達政宗。 前田利家。 上杉景勝。 島津義弘。 小早川隆景。 他們手下的武士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人山人海,將嚴島寺社擠得水泄不通。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喧嘩聲。站在佛堂上,只能聽見悠悠的鐘磬聲傳來,和在微微冉動的松濤中。 他們席地而坐,雙手撐在膝蓋上,身子微微前傾,急迫地盯在佛像身上。 或許,他們所看的,並不是菩薩,而是佛像前面的那個人。那人身穿一件很寬大的袍子,上面鑲嵌著精緻的金邊。他恭謹地捧著一柱香,點燃了,放到佛像前的香爐裡,然後跪倒在蒲團上,虔誠之極地膜拜了三次。 然後,他站起身來,目光抬起,與佛像對視。 那時,所有的大名與武士仿佛都感覺到,佛像仿佛在與他交流著什麼。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指向他手下的武士加藤清正: 「在佛像前投一貫錢看看。如果錢全部是正面朝上的,則攻取朝鮮的勝利就在掌中。」 虎一般威武的加藤清正朗聲答應了,從懷中取出一串永樂通寶來,匍匐走到了那人身邊,將錢幣撒到了神前。 周圍的大名與武士們全都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全部都是正面啊!」 那人微微一笑,抬手向佛像深深作了一個揖: 「那就表明,佛准許了我們向朝鮮出兵。我們此去,必能取得一場前所未有的勝利!」 說著,他將手向上一舉。 加藤清正跑到門口,從懷中掏出一枚火炮,點燃了,猛地向空中扔去。火炮在空中轟鳴,劃破了寺廟的寂靜。 猛地,鼓聲轟然炸響,宛如海濤般漫漫卷過整座名護屋。那人徐步走出了寺廟。 只見停泊在海岸線旁的戰船上,全都擎起了巨大的太鼓。士兵們身上繪滿了花花綠綠的神佛之像,猛力地敲擊著鼓面。嗡嗵的聲音在海面上炸響,仿佛是上古巨人的狂吼。大名與武士們體內的熱血全都被這沉悶的鼓聲點燃了起來,顧不得寺廟的肅穆,齊聲狂呼了起來。 他們從寺廟一直沖到了海邊,登上大船,拔出鞘中的武器,用力地擊打著船舷。 狂躁的呼喊聲沸騰了整座城池。那些勞作著的苦工們也全都停了下來,加入到歡呼之中。 慢慢地,鼓聲與呼喊聲變得整齊劃一起來,統一成最原始但有力的吆喝聲: 「喝!喝!喝!喝!喝!喝!」 這短促的節奏仿佛能激發出人心底深處的狂躁。他們用盡全部的力量敲擊著船舷與太鼓,手中沒有敲擊器的人們就用力將手揮向空中,宣洩著自己的激昂。 這激昂席捲了所有人,卻只有一人例外。 他踏著寬大的木屐,身上披著的鑲著金邊的寬大衣衫隨風招展著,站立在八幡大菩薩面前。此時,只有菩薩的微笑和他的儀態是寂靜的。 他亦微笑著,因為他知道,這支狂躁的軍隊,即將隨著信風卷起的海流向北方而去,征服那片陌生的大陸。 他,已然點燃了他們心中的野望之火。 「龍月,幫我抓住這只蝴蝶哦!」 「龍月,不要踩了那朵花。」 「龍月,你可真沒有用,這麼久了還沒有抓住它。」 陽光透過綠油油的樹蔭照下來,織成一縷一縷的淡綠色的光暈。這是個小小的院落,房前的院落裡全都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于時正在盛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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