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吉本芭娜娜 > 廚房 | 上頁 下頁


  說得難聽一點,我也許走火入魔了。可是他的態度相當冷靜,我只能相信。正如平時走火入魔時一樣,眼前黑暗之中出現了一條路,銀光燦燦而又仿佛實實在在的路。因而我答應了他。

  他說了句「再見」,就笑著走了。

  在祖母的葬禮之前,我幾乎不認識他。葬禮那天,田邊雄一突然出現時,我還真以為是祖母的情人。他一邊燒著香,一邊閉緊已經哭腫的眼睛,雙手不住地顫抖。每當看到祖母的遺像時,眼淚就撲撲簌簌掉下來。

  看到他如此悲哀,我不由自主地想:我對祖母的愛還不及這個人。他悲慟欲絕到了這種地步。接著他用手帕捂著臉說:

  「讓我幫你做些什麼吧。」

  這樣說過之後,他真的做了很多事。

  田邊雄—

  我費了很長時間,才想起什麼時候聽祖母提起過這個名字,可能是因為頭腦混亂。

  他在祖母常去的花店裡打工。我想起來聽到祖母幾次說過:有個好孩子,他叫田邊雄君,今天哪……祖母酷愛插花,廚房裡鮮花不斷。每週她要去兩趟花店。這樣想來他好像到我家來過一次,跟在祖母後面,抱著一個大花盆。田邊是一個四肢修長、容貌俊秀的小夥子。品性如何不得而知,不過我看見過他在花店裡很熱心地幹活的樣子。即使對他有所瞭解之後,他那「冷淡」的印象不知為何,依舊未改。無論言談舉止如何溫和,總感覺他孤獨地生活著。也就是說,我和他只不過認識到這個程度而已,幾近路人。

  夜雨飄落。暖雨淅瀝,籠罩街市,如雲似煙。我拿著地圖走在這春夜裡。

  田邊家的那幢公寓與我家剛好相隔中央公園。我走進公園,夜裡草木的氣息撲鼻而來。我的雙腳吧嗒吧嗒地踏在濕漉漉的小路上。小路閃著光,映耀著霓虹燈的色彩。

  說心裡話,我只是因為對方邀請,才去田邊家,此外什麼也沒有想過。

  我舉目眺望那高高聳立的公寓,田邊家的10層顯得格外高。從那上面遠眺,夜色一定迷人。我下了電梯,留心注意著響徹整個走廊的我的腳步聲。我一按門鈴,雄一馬上就開了門。

  「請進。」

  雄一說。

  「那就打擾了。」

  我走了進去。這個房間獨具一格。

  首先看見的是那龐大結實的沙發,擺在與廚房相連的客廳裡。沙發後面是餐櫃,前面沒有茶几,也沒鋪地毯。沙發套著駝色布罩,豪華氣派,即使上廣告也不遜色。似乎一家人都可以坐上去看電視,旁邊還可坐著在日本難得一見的大狗。

  從寬大的窗口可以看見陽臺。窗前擺放著一排種植花草的盆或箱子,組成茂密的植物群,宛如熱帶叢林一般。仔細一看,家裡到處是花,各種各樣的花瓶裡,插著合於季節的花卉。

  「母親說馬上抽空回來一下。你要是願意的話,先看看家裡。我給你當嚮導吧。你從哪兒判斷?」

  「判斷什麼?」

  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

  「房間的情調,主人的情趣啦。人們常說,看洗手間,就一目了然了。」他淡淡地笑笑,說話穩重斯文。

  「廚房。」

  我說。

  「喏,就這兒。隨便你看。」

  我繞到正在倒茶的雄一身後,認真打量著廚房。

  在地板上鋪著感覺舒適的擦鞋墊。雄一穿著質地很好的拖鞋。最小限度常用的必備廚房用具,整整齊齊地擺掛著。和我家一樣,其中也有銀色平底炒鍋、德國產的削皮刀。祖母愛發脾氣,但只要削皮時順手,她就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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