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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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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山洞口,臉上都顯得十分嚴肅,羅伯特·喬丹說:「你們沒見過這麼多的飛機嗎?」 「從來沒見過。」巴勃羅說。 「塞哥維亞也沒有這麼多嗎?」 「沒有,我們通常只見到三架。有時是六架驅逐機,有時說不定是三架容克式飛機①,那種三個引擎的大飛機,和驅逐機在一起。我們從來也沒見過這樣多的飛機。」 [①容克式三引擎巨型機為德國產。] 糟了,羅伯特·喬丹想,真糟了。飛機集中到這裡,說明情況很不好。我得注意聽它們扔炸彈的聲音。可是不對,他們現在還不可能把部隊調上來準備進攻。當然,今晚或者明晚之前是不可能的,眼前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們這時候是絕對不會採取任何行動的。 他還能聽到漸漸消失的嗡嗡聲。他看看時間,這時該飛到火線上空了,至少第一批該到達了。他按下表上的定時卡子,看著秒針哢嗒哢嗒地走動。不,也許還沒有飛到。現在才到。對,現在飛過好遠了。那些111型飛機每小時能飛兩百五十英里,五分鐘就能飛到火線上空。它們現在早飛過了山口,飛到卡斯蒂爾地區的上空了。在早晨這個時光,下面是一片黃褐色的田野,中間交錯著一條條白色的道路,點綴著小村莊,海因克爾飛機的陰影掠過田地,就像鯊魚的陰影在海底的沙上移動。 沒有砰砰砰的炸彈爆炸聲。他表上的秒針繼續哢嗒哢嗒地響著。 他想,這些飛機正繼續飛往科爾梅那爾、埃斯科裡亞爾或曼薩納雷斯的飛機場,那裡的湖邊有一座古老的城堡,蘆葦蕩裡躲著野鴨,假飛機場在真正的飛機場另一面,上面停放著假飛機,沒什麼掩飾,飛機的螺旋槳在風中轉動著。他們肯定是朝那邊飛去了。他對自己說,他們不會知道這次進攻計劃。可是心頭又冒出另一個想法。為什麼不會呢?以前每次進攻他們不是事先都知道的嗎? 「你說他們看到馬了嗎?」巴勃羅問。 「他們不是來找馬的。」羅伯特·喬丹說。 「可是,他們到底看到沒有?」 「沒有,除非他們是奉命來找馬的。」 「他們能看到嗎?」 「可能不會吧,」羅伯特·喬丹說,「除非那時陽光正好照到林子上。」 「林子上很早就有陽光。」巴勃羅傷心地說。 「我看,除了你的馬,他們還有別的事吧。」羅伯特·喬丹說。 他按下秒針卡子後已經過了八分鐘,但仍然沒有轟炸的聲音。 「你用表幹什麼?」那婦人問。 「我要推算飛機飛到哪兒去了。」 「哦!」她說。等到過了十分鐘,他不再看表了,因為他知道,飛機這時已經太遠了,即使假設聲波傳來得花一分鐘,他也聽不到了,他對安塞爾莫說:「我想和你談談。」 安塞爾莫從洞口出來,兩人走出不遠,在一棵松樹邊停了步。 「情況怎麼樣?」羅伯特·喬丹問他。 「很好。」 「你吃了嗎?」 「沒有。誰都沒吃。」 「那去吃吧。再帶點中午吃的乾糧。我要你去看守公路,路上來往的車輛人馬都要記下來。」 「我不會寫字啊。」 「不用寫字,」羅伯特·喬丹從筆記本上撕下兩張紙,用刀把自己的鉛筆截下一段,「帶著這個,用這個記號代表坦克。」他畫了一輛傾斜的坦克,「每見一輛坦克就畫一條豎線,畫了四道之後,看見第五輛就在四條在線橫畫一道。」 「我們也是這樣計數的。」 「那好。卡車用另一個記號,兩個輪子和一個方塊。空車,就畫個圓圈。裝滿部隊的,就畫條直線。火炮也要記上。大的這樣,小的這樣,汽車這樣記,救護車這樣記。兩個輪子和一個方塊,上面畫一個十字。成隊的步兵按連計算,做這樣的記號,明白嗎?一個小方塊,然後在旁邊畫一條線。騎兵的記號是這樣的,明白嗎?像匹馬。一個方塊加四條腿。這個記號代表二十個騎兵一隊。你看明白了嗎?每一隊畫一道線。」 「明白了。這辦法真妙啊。」 「還有,」他畫了兩個大輪子,周圍畫上幾個圓圈,再畫了一條短線,算是炮筒,「這是反坦克炮,有膠皮輪子的。記下來。這是高射炮,」他畫了向上翹的炮筒和兩個輪子,「這個也記下來。你明白嗎?你看見過這種炮嗎?」 「見過,」安塞爾莫說,「當然。明白。」 「把吉普賽人一起帶上,讓他知道你看守的地點,好派人跟你換班。挑一個安全又不太靠近公路的地點,可以舒舒服服地看個清楚。要待到換你下來的時候。」 「我明白。」 「好。還有,回來後把公路上的一切調動情況向我報告。一張紙上記錄去的動靜,一張紙上記錄來的動靜。」 他們向山洞走去。 「把拉斐爾叫過來。」羅伯特·喬丹說,他站在樹邊等著。他看著安塞爾莫走進山洞,門毯在他身後落下。吉普賽人一搖一擺地走出來,用手擦著嘴巴。 「你好,」吉普賽人說,「昨晚玩得好嗎?」 「我睡得很好。」 「不錯,」吉普賽人咯咯地笑著說,「有煙嗎?」 「聽著,」羅伯特·喬丹一面說,一面在衣袋裡掏煙捲,「我要你跟安塞爾莫到一個地方去,他去觀察公路。你就在那裡和他分開,記住那個地點,以便過後可以領我或別的換班的人到那兒去。然後你再到一個可以觀察鋸木廠的地方,注意那邊的哨所有沒有變化。」 「什麼變化?」 「那裡現在有多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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