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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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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同志?」 「巴勃羅的同志,」老頭兒對他說,「你不認識我們?」 「認識。」那聲音說,「可這是命令。你們有口令嗎?」 「沒有。我們是從山下來的。」 「我曉得。」那人在黑暗中說,「你們是從橋頭那邊來的,我都曉得。但命令可不是我下的,你們必須得對上口令。」 「那上半句是什麼?」羅伯特·喬丹問。 「我忘了,」那人在黑暗中笑著說,「那就帶著你他媽的炸藥到爐火邊去吧。」 「這就是遊擊隊的紀律,」安塞爾莫說,「別推槍的擊鐵。」 「沒推上,」那人在黑暗中說,「我用大拇指和食指頂著呢。」 「如果你用毛瑟槍這樣幹,槍栓沒有卡子會走火的。」 「我這枝就是毛瑟槍,」那人說,「可是我的大拇指和食指很管用,我一直都是這樣頂著的。」 「你的槍口朝著哪裡?」安塞爾莫沖著黑暗問道。 「朝著你啊,」那人說,「我推上槍栓的時候就一直對著你呢。你到了營地,讓他們派人來換我班,我餓得真他媽的沒法,口令我還忘了。」 「你叫什麼名字?」羅伯特·喬丹問。 「奧古斯丁,」那人說,「我叫奧古斯丁,我煩死這裡了。」 「我們一定把口信帶到。」羅伯特·喬丹心裡想,西班牙語中的「煩」這個詞,說別種語言的農民是都不會用的。然而對於各個階層的西班牙人這卻是個最普通的字眼。 「聽我說。」奧古斯丁說著,走上前來把手按在羅伯特·喬丹的肩上。接著他用打火石打上了火,吹亮火絨,湊著火光端詳著這個年輕人的臉。 「你和另一個長得很像,」他說,「不過也有點不一樣。聽著,」他放下火絨,握著槍站著,「告訴我,橋的事是真的嗎?」 「橋的什麼事?」 「就是要我們把他媽的那座橋炸掉,過後我們就得他媽的從山裡撤出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奧古斯丁說,「真是笑話!那炸藥是誰的?」 「是我的。」 「那你不知道炸藥是做什麼用的?別跟我撒謊。」 「我知道做什麼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羅伯特·喬丹說,「我們現在可要到營地去了。」 「到你他媽的到營地去吧。」奧古斯丁說,「去你的吧,你可要我給你講一件對你有用的事嗎?」 「好啊,」羅伯特·喬丹說,「別老是他媽的。」他指的是交談中隨時都能聽到的那種粗話。奧古斯丁這個人說話太髒,老是把「他媽的」這個詞加在每個名詞前當做形容詞,還把它用作動詞,羅伯特·喬丹不禁納悶,他到底會不會說一句乾淨的話。奧古斯丁聽到後,在黑暗中笑了:「這是我的口頭禪,可能不太中聽。誰管呢?說話嘛,誰都有自己的習慣。聽我說。橋這事我不在乎。橋也好,別的東西也好,我都不在乎。再說,我在山裡待煩了,實在不行我們就走唄。這山區對我沒啥了不起的,我們該撤了。不過有件事我得說說,好好保管你的炸藥。」 「謝謝,」羅伯特·喬丹說,「是要當心你嗎?」 「不,」奧古斯丁說。「當心那些他媽的不像我這樣有種的人。」 「是嗎?」羅伯特·喬丹問。 「你聽得懂西班牙話,」奧古斯丁突然認真起來,「好好保管你他媽的那些炸藥。」 「謝謝你。」 「不,不用謝我。看好你的東西吧。」 「炸藥出毛病了嗎?」 「沒有,要是真出了毛病,我就不跟你費嘴皮子了。」 「不管怎樣,我還是得謝謝你。我們現在去營地了。」 「好,」奧古斯丁說,「讓他們派個知道口令的到這兒來。」 「在營地我們還會見面嗎?」 「會的,老兄。一會兒就見著了。」 「走吧。」羅伯特·喬丹對安塞爾莫說。他們順著草地邊走去,這時草地上升起了灰色的霧氣。在樹林裡鋪著松針的地上走了許久之後,現在踩著茂盛的青草感覺很奇妙,草上的露水浸濕了他們的帆布繩底鞋。羅伯特·喬丹透過樹林看到前方有一線光亮,他知道,那裡就是山洞口了。 「奧古斯丁這人不錯,」安塞爾莫說,「就是說話嘴巴不乾淨,老是開玩笑。不過,他很認真。」 「你和他很熟嗎?」 「很熟。我們認識很久了。我很相信他。」 「也信他講的話?」 「是啊,老弟。這個巴勃羅現在可不好嘍,這你看得出來。」 「那怎麼辦才好呢?」 「應該時刻有人看著。」 「誰?」 「你,我,還有那女人和奧古斯丁。因為他看到了危險。」 「你早就知道這裡的情況這麼糟了是嗎?」 「不是。」安塞爾莫說,「不過糟得很快。不過必須得來這裡,這兒是巴勃羅和『聾子』的地盤。在他們的地盤上,就必須得跟他們打交道,除非我們有能耐單幹。」 「那『聾子』這個人怎麼樣?」 「好。」安塞爾莫說,「好得不得了,就像另一個壞得不得了一樣。」 「你現在真認為他變壞了?」 「整個下午我都在琢磨這事,憑我們聽到的種種情況,我現在認為他確實變壞了。真的壞了。」 「我們是不是推說要炸另一座橋,現在就離開這裡,到別的幾幫裡去找人更好些?」 「不。」安塞爾莫說,「這裡是他的地盤。你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可是我們得多加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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