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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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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七月六日,星期日中午,節日慶祝活動「爆發」了。那種場面難以用別的字眼來形容。整整一天,人們從四鄉絡繹不絕地來到,但是他們和城裡人雜處在一起,並不受人注目。烈日下的廣場和平常日子一樣安靜。鄉民們待在遠離市中心的小酒店裡。他們在那裡喝酒,準備參加節日活動。他們從平原和山區新來乍到,需要逐漸地改變關於錢的價值觀念。他們不能一下子就到那種東西貴的咖啡館去。他們在小酒店裡享用實惠的酒肴。錢的具體價值仍然是以勞動的時間和賣糧的數量來衡量的。以後等到狂歡高潮時,他們就不在乎花多少錢,或者在什麼地方花了。 聖福明節慶祝活動開始的第一天,鄉民們一清早就來到小巷裡的小酒店。上午,我穿過幾條街道到大教堂去望彌撒,一路上我都聽見從敞開著門的酒店裡傳出他們的歌聲。他們越來越興奮。有很多人參加十一點鐘的彌撒。聖福明節也是個宗教節日。 我從大教堂走下山坡,順著大街走到廣場上的咖啡館。這時是中午不到一點兒。羅伯特·科恩和比爾坐在一張桌子旁。大理石面餐桌和白色柳條椅已經撤走,換上鑄鐵桌子和簡樸的折迭椅。咖啡館象一艘清除了不必要的東西準備上陣的軍艦。今天侍者不會讓你清靜地坐著看一上午報紙而不來問你要點什麼酒菜。我剛一坐下,一名侍者就走了過來。 「你們喝點什麼?」我問比爾和羅伯特。 「雪利酒,」科恩說。 「Jerez,」我對侍者說。 不等侍者把酒送來,一顆宣佈節日慶祝活動開始的焰火彈在廣場上騰空而起。焰火彈爆炸了,一團灰色的煙霧高懸在廣場對面加雅瑞劇院上空。這團懸在空中的煙霧象枚開花的榴霰彈,正當我在觀看,又升起一顆焰火彈,在燦爛的陽光裡吐出縷縷青煙。它爆炸的時候,我看見耀眼的一閃,接著另一朵煙雲出現了。就在這第二枚焰火彈爆炸的當兒,一分鐘前還空蕩蕩的拱廊裡,竟來了那麼多人,以至侍者把酒瓶高舉過頭,好不容易才穿過人群,擠到我們桌旁。人們從四面八方湧向廣場,街上自遠而近地傳來吹奏簧管、橫笛和擊鼓的聲音。他們在吹奏riau-riau舞曲,笛聲尖細,鼓聲咚咚,大人小孩跟在他們後面邊走邊舞。當笛聲停息,他們全都在街上蹲下來,等到簧管和橫笛再次尖銳地吹起來,呆板、單調、悶雷似的鼓聲又敲起來,他們全都一躍而起,跳起舞來。你只看見他們的頭和肩膀在人群裡起伏。 廣場上有個人彎著腰在吹奏簧管,一群孩子跟在他身後吵吵嚷嚷,扯他的衣服。他走出廣場,給跟在後面的孩子們吹奏簧管,打咖啡館門前走過去,拐進小巷。在他邊吹邊走,孩子們跟在後面吵吵嚷嚷,扯著他的時候,我們看見他那一無表情的、長著麻子的臉龐。 「他大概是本地的傻子,」比爾說。「我的上帝!看那邊!」 一群跳舞的人從街頭過來了。街上跳舞的人擠得水泄不通,全都是男人。他們跟在自己的笛手和鼓手後面,隨著拍子都在跳舞。他們是屬某個俱樂部的,全都穿著藍工裝,脖子上圍著紅領巾,並用兩條長杆撐著一塊大橫幅。當他們被人群簇擁著走過來的時候,橫幅隨同他們的舞步上下舞動。 橫幅上塗寫著:「美酒萬歲!外賓萬歲!」 「哪兒有外賓呀?」羅伯特·科恩問。 「我們就是唄,」比爾說。 焰火彈一直不停地發射著。咖啡館裡座無虛席。廣場上的人逐漸稀少起來,人群都擠到各家咖啡館裡去了。 「勃萊特和邁克在哪兒?」比爾問。 「我這就去找他們,」科恩說。 「領他們上這兒來。」 慶祝活動正式開始了。它將晝夜不停地持續七天。狂舞,縱酒,喧囂,片刻不停。這一切只有在節日才能發生。最後,一切都變得宛如夢幻,好象隨你怎麼幹都不會引起任何惡果似的。狂歡期間,考慮後果似乎是不合時宜的。在節期的全過程中,哪怕在片刻安靜的時候,你都有這種感覺:必須喊著說話,才能讓別人聽清。關於你的一舉一動,也都有同樣的感覺。這就是狂歡活動,它持續整整七天。 那天下午,舉行了盛大的宗教遊行。人們抬著聖福明像,從一個教堂到另一個教堂。世俗顯要和宗教名流全都參加遊行。人山人海,我們沒法看到這些人物。整齊的遊行隊伍的前後都有一群跳riau-riau舞的人。有一夥穿黃襯衫的人在人群裡忽上忽下地跳著。通向廣場的每條街道和兩邊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我們只能從水泄不通的人群頭頂上瞧見遊行隊伍裡那些高大的巨像:有幾尊雪茄店門前的木雕印第安人的模擬像,足有三十英尺高,幾個摩爾人,一個國王和一個王后。這些模擬像都莊重地隨著riau-riau舞曲旋轉著,象在跳華爾茲。 人群在一座禮拜堂門前停下,聖福明像和要人們魚貫而入,把衛隊和巨像留在門外,本來鑽在模擬像肚子裡跳舞的人就站在擱在地上的擔架旁邊,侏儒們手持特大氣球,在人群裡鑽來鑽去。我們走進禮拜堂,聞到一股香火味,人們魚貫地走進去,但是勃萊特因為沒有戴帽子,在門口就被攔住了,於是我們只得回出來,從禮拜堂順著返城的大街走回去。街道兩側人行道邊站滿了人,他們站在老地方,等候遊行隊伍歸來。一些跳舞的人站成一個圓圈,圍著勃萊特跳起舞來。他們脖子上套著大串大串的白蒜頭。他們攙著我和比爾的手臂,把我們拉進圓圈。比爾也開始跳起舞來。他們都在吟唱著。勃萊特也想跳舞,但是他們不讓。他們要把她當作一尊偶像來圍著她跳。歌曲以刺耳的riau-riau聲結束。他們擁著我們,走進一家酒店。 我們在櫃檯邊站住了。他們讓勃萊特坐在一個酒桶上。酒店裡很暗,擠滿了人,他們在唱歌,直著嗓門唱。在櫃檯後面,有人從酒桶的龍頭放出一杯杯酒來。我放下酒錢,但是有個人撿起錢塞口我的口袋。 「我想要一個皮酒袋,」比爾說。 「街上有個地方賣,」我說。「我去買兩個,」 跳舞的人不肯讓我出去。有三個人靠著勃萊特坐在高高的酒桶上,教她用酒袋喝酒。他們在她脖子上掛了一串蒜頭。有個人硬是要塞給她一杯酒。有個人在教比爾唱一支歌。沖著他的耳朵唱。在比爾的背上打著拍子。 我向他們說明我還要回來的。到了街上,我沿街尋找製作皮酒袋的作坊。人行道上擠滿了人,許多商店已經上了鋪板,我沒法找到那家作坊。我注視著街道的兩側,一直走到教堂。這時,我向一個人打聽,他拉住我的胳膊,領我到那個作坊去。鋪板已經上好,但是門還開著。 作坊裡面散發出一股新上硝的皮革和熱煤焦油的氣味。有個人正往制好的酒袋上印花、酒袋成捆地掛在天花板上。他拿下一個,吹足了氣,旋緊噴嘴的口子,然後縱身跳上酒袋。 「瞧!一點不漏氣。」 「我還要一個。拿個大的。」 他從屋樑上拿下一個能裝一加侖,或許還不止一加侖的大酒袋。他對著袋口,鼓起兩頰,把酒袋吹足氣,然後手扶椅背,站在酒袋上。 「你幹什麼用?拿到巴榮納去賣掉?」 「不。自己喝酒用。」 他拍拍我的背脊。 「是條男於漢!兩個一共八比塞塔。最低價格。」 在新皮袋上印花的那個人把印好的酒袋扔進大堆裡,停下手來。「這是真的,,他說。「八比塞塔是便宜。」 我付了錢,出來順原道折園酒店。裡面更暗了,而且非常擁擠。勃萊特和比爾不見了,有人說他們在裡屋。櫃上的女堂倌給我灌滿了這兩個皮酒袋。一個裝了兩公升。另一個裝了五公升。裝滿兩袋酒化了三比塞塔六十生丁。櫃檯前有個素不相識的人要替我付酒錢,不過最後還是我自己付的。要給我付酒錢的這個人就請我喝一杯酒。他不讓我買酒請還他,卻說想從我的新酒袋裡喝一口嗽嗽嘴。他把容量為六公升的大酒袋倒過來,雙手一擠,酒就絲絲地噴進他的嗓子眼。 「好,」他說罷就把酒袋還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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