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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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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妙,傑克。世上處處不講理。拳賽主持人堅持說黑人答應過讓當地白種小夥贏的。說黑人違反了合同。不能在維也納擊倒維也納的拳擊手。『天啊,戈頓先生,』黑人說,『我整整四十分鐘在場子裡沒幹別的,只是想方設法讓著他。這白種小夥准是向我揮拳的時候傷了他自己。我真的一直沒出手打他。』」 「你要到錢了?」 「沒撈著,傑克。只把黑人的衣服弄回來了。他的表也讓人拿走了。這黑人真了不起。到維也納去一趟是個莫大的錯誤。這地方不怎麼好,傑克。不怎麼好。」 「這黑人後來怎麼樣?」 「回科隆去了。住在那裡。已經結婚。有老婆孩子。要給我寫信,還要寄還我借給他的錢。這黑人真了不起。但願我給他的地址沒有弄錯。」 「大概不會錯的。」 「得了,還是吃飯去吧,」比爾說。「除非你還要我再談些旅行見聞。」 「往下說。」 「我們吃飯去。」 我們下樓,在六月溫煦的傍晚,走上聖米歇爾大街。 「我們上哪兒?」 「想到島上吃去?」 「當然好。」 我們沿大街朝北走。在大街和當費爾·羅歇羅路交叉的十字路口有一尊長衣飄拂的雙人雕侮。 「我知道這兩個人是誰,」比爾注視著紀念碑說。「首創製藥學的先生們。別想拿巴黎的事情來騙我。」 我們往前走去。 「這裡有家動物標本商店,」比爾說。「想買什麼嗎?買只好看的狗標本?」 「走吧,」我說。「你醉了。」 「挺好看的狗標本,」比爾說。「一定會使你的房間四壁生輝。」 「走吧。」 「你買它一隻狗標本。我可買可不買。但是聽著,傑克。你買它一隻狗標本。」 「走吧。」 「你一買到手,世上別的什麼東西你都不會要了。簡單的等價交換嘛。你給他們錢。他們給你一隻狗標本。」 「等回來的時候買一個吧。」 「好。隨你的便。下地獄的路上鋪滿著該買而沒買的狗標本。以後別怨我。」 我們繼續往前走。 「你怎麼突然對狗發生那麼大的興趣?」 「我向來就喜歡狗。向來非常喜歡動物標本。」 我們停下來,喝了一杯酒。「我確實喜歡喝酒,」比爾說。「你不妨偶爾試試,傑克,」 「你勝過我一百四十四點。」 「別讓這個使你氣餒。永遠不能氣餒。我成功的秘訣。從沒氣餒過。從沒當別人的面氣餒過。」 「你在哪裡喝的?」 「在『克裡榮』彎了一下。喬奇給我調了幾杯雞尾酒。喬奇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知道他成功的秘訣嗎?從沒氣餒過。」「你再喝三杯珀諾酒就會氣餒了。」「不當別人的面。我一感到不行就獨個兒溜走。我在這方面象貓。」「你什麼時候碰到哈維·斯通的?」「在『克裡榮』。哈維有點挺不住了。整整三天沒有吃東西。什麼也不肯吃。象貓一樣地溜了。很傷心。」 「他不要緊。」 「太好了。但願他不要老象貓那樣溜掉就好了。弄得我好緊張。」 「今兒晚上我們幹什麼?」 「幹什麼都一樣。我們只要能挺住就行。你看這裡有煮雞蛋嗎?如果有,我們就用不著趕那麼遠的路到島上去吃。」 「不行,」我說。「我們要正經八百地吃頓飯。」 「只不過是個建議,」比爾說。「想就走嗎?」 「走。」 我們又順著大街往前走。一輛馬車從我們身邊駛過。比爾瞧了它一眼。 「看見那輛馬車啦?我要把那輛馬車做了標本給你作聖誕禮物。打算給我所有的朋友都送動物標本。我是博物學作家。」 開過一輛出租汽車,有人在裡面招手,然後敲敲車窗叫司機停下。汽車打倒車到人行道邊。裡面坐著勃萊特。 「好一個美人兒,」比爾說。「要把我們拐走吧!」 「喂!」勃萊特說。「喂!」「這位是比爾·戈頓。這位是阿施利夫人。」勃萊特對比爾微微一笑。「哎,我才回來,連澡都還沒洗呢。邁克爾今晚到。」 「好。來吧,我們一起去吃飯,過後一起去接他。」 「我得洗一洗,」 「別說廢話!走吧。」 「必須洗個澡。九點之前他到不了。」 「那麼先來喝一杯再去洗澡。」 「也好。你這話說得有道理。」 我們上了車。司機回過頭來。 「到最近的酒店去,」我說。 「還是到『丁香園』吧,」勃萊特說。「我喝不了那種劣質白蘭地。」 「『丁香園』。」 勃萊特轉身朝著比爾。 「你在這個討厭的城市待很久了?」 「今天才從布達佩斯來。」 「布達佩斯怎麼樣?」 「好極了。布達佩斯非常好。」 「問問他維也納怎麼樣。」 「維也納,」比爾說,「是一座古怪的城市。」 「非常象巴黎,」勃萊特笑著對他說,她的眼角出現了皺紋。 「一點不錯,」比爾說。「眼前這時節很象巴黎。」 「我們趕不上你了。」 我們坐在「丁香園」外面的露臺上,勃萊特叫了一杯威士忌蘇打,我也要了一杯,比爾又要了一杯珀諾酒。 「你好嗎,傑克?」 「非常好,」我說。「我過得很愉快。」 勃萊特瞅著我。「我出門去真傻,」她說。「誰離開巴黎,誰就是頭蠢驢。」 「你過得很愉快?」 「哎,不錯。挺有意思。不過不特別好玩。」 「遇見熟人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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