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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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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 "我們應當給湯姆寫封信。" "寫吧。" "你猜他這會兒在幹些什麼?" 羅傑的目光穿過方向盤,瞅了下儀錶盤上的時鐘。 "估計他已經擱下了畫筆,在喝一杯了。" "我們何不也喝一杯呢?" "好啊。" 她就取出杯子來調酒,抓了兩把小粒子的冰塊放在杯子裡,沖上威士忌和蘇打水。面前的這段新公路路面寬廣,坦坦蕩蕩一直伸展到老遠老遠,兩邊都是松林,松樹上都開了槽在采松脂。 "這不像是蘭德斯公司采的,"羅傑說著,就舉起杯子,酒到嘴裡覺得冰涼。真夠味兒,可惜冰塊太小,很快就化完了。 "的確不像。在蘭德斯公司的地方上松樹之間都種得有黃荊豆。" "他們也不會用囚犯隊來幹采松脂的活兒,"羅傑說。"可這兒一帶盡是犯人在幹活。" "給我說說那是怎麼回事。" "說起來真太不像話了,"他說。"州裡把犯人都包給了采松脂和伐木的工地。在經濟恐慌最嚴重的時期,從火車上下來的人往往是來一個給逮一個。火車上盡是找工作的人。往東跑的、往西跑的、往南跑的,都有。火車一出塔拉哈西,①人家就截住火車,把車上的人都趕下去,押去關起來,隨即就判他們統統打入囚犯隊,包給采松脂和伐木的工地去幹活。這一帶是個黑暗世界。腐朽,黑暗,法律條文倒是一大堆,可就是有天沒日。" -------- ①佛羅里達北部一個城市。 -------- "松林地帶有時倒也挺可愛的。" "可愛什麼呀。應該說可惡至極。這裡有多少橫行不法之徒,可一切活兒卻都叫囚犯去幹。簡直就是個奴隸社會。法律條文都是給外頭人看的。" "好在我們很快就可以過了。" "是啊。不過說真的,這個情況我們還是應該瞭解的。要瞭解這一切是怎麼搞的。是怎麼搞得起來的。要瞭解誰是惡棍,誰是豪霸,該怎樣把他們剷除。" "我就願意去把他們剷除。" "你還不知道呢,佛羅里達的政治勢力你要是膽敢去碰一碰,那可是夠你瞧的。" "真有那麼厲害?" "厲害得簡直叫你不敢相信。" "你挺瞭解的?" "有些瞭解,"他說。"我跟幾個好心人一起去碰過一碰,可是動不了一根毫毛。倒是我們都給打得頭破血流。當然這都是嘴上打架罷了。」 "你不想搞政治活動?" "不想。我想當個作家。" "我也希望你當個作家。" 此刻公路正穿過一片稀稀落落的闊葉樹林,不一會兒又過了幾處盡是柏樹的沼澤地和一個圓丘地帶,再往前有一座鐵橋,橋下河水清澈而水色奇濃,流得那麼曼妙而歡暢,岸邊櫟樹成行,橋頭立有一塊牌子,上標河名:森旺尼河(原文如此)。① -------- ①牌子上的森旺尼(Senwannee)顯系瑟旺尼(Suwannee)的拼寫錯誤。瑟旺尼河發源於佐治亞,流經佛羅里達,匯入墨西哥灣。被作曲家斯蒂芬·福斯特寫入《家鄉的老人家》一歌後,名聞遐邇。 -------- 車子上了橋,過了河,到了對面岸上,公路的走向如今已是正北。 "這樣的河只應在夢中才有,"海倫娜說。"河水這樣清澈卻又這樣深濃,可不是一絕麼?我們可不可以改天弄上一隻小劃子,到這河裡來劃劃?" "上游的橋我也過過,這河哪兒都是景色絕美的。" "我們可不可以改天來劃划船呢?" "行啊。在上游頭我見過個地方,水流清澈得會沒有鮭魚才怪。" "不會有蛇吧?" "我看蛇是少不了的。" "我是怕蛇的。真打心裡害怕。不過我們只要多留點神,該不會有事吧?" "包你沒事。我們到冬天去玩好了。" "天下竟還有這樣的美妙去處可以讓我們去,"她說。"這條河我今天一見,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惜我們只是像照相機的快門喀噠一下,不能多看一眼。要是車子能停一下該有多好呢。" "你要不要再退回去?" "以後回來路過的時候再看吧。我現在只想往前開,一直不停往前開。" "我們總得停下來找個地方吃點什麼吧,要不就買些三明治,一邊趕路一邊吃。" "我們先再來杯酒,"她說。"然後去買些三明治。你估計店裡有些什麼樣的三明治賣?" "漢堡包總該有吧,說不定還有夾烤肉的。" 第二杯酒還跟前一杯一樣,冰涼的,可是給風一吹,冰化得很快。海倫娜替他拿著酒杯,避開了迎面撲來的風,他要喝時才遞給他喝。 "小妞兒,你這酒是不是喝得過了平日的量了?" "那有什麼。我每天中午吃飯以前總要獨自喝上兩杯兌水的威士忌,這你沒有想到吧?" "我是希望你不要喝得過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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