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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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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們一塊兒走吧,"我說。"別胡弄那些按鈕了。你就是因為胡弄,所以電梯才老是動不了。" "我再大的飛機都開得來,"穿羊毛茄克衫的那人說。"這架小乖乖的電梯我還會開不來?要不要我來作個特技表演?" "得了得了,"阿爾對他說。"你喝醉了。我們要跟他們擲骰子去。" "你是什麼人?看我拿原起的香檳酒來砸你。" "你敢!"阿爾說。"我倒要叫你清醒清醒,你這個酒鬼也來冒充聖誕老人。" "酒鬼冒充聖誕老人!"那個禿頂的人說。"說我是酒鬼冒充聖誕老人!看共和國就是這樣來報答我的。" 電梯在我住的那一層樓上停下,我們順著過道一路走去。「分兩瓶拿拿,"那個禿頂的人說。接著話頭一轉:"你知道我是怎麼會喝醉的嗎?" "不知道。" "那好,我也不告訴你。不過告訴你你會吃一驚的。酒鬼冒充聖誕老人!好,好,蠻好!你是幹什麼的,同志?" "開坦克的。" "你呢,同志?" "拍電影的。" "可我卻是個酒鬼冒充聖誕老人。好,好,蠻好!我再說一遍。好,好,蠻好!" "你快去泡在酒裡吧,"阿爾說。"你這個酒鬼也來冒充聖誕老人!" 到了我的房間門外了。那個穿白色羊毛茄克衫的人拿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阿爾的胳膊。 "你倒是有趣,同志,"他說。"你倒真是有趣。" 我開了門。屋裡煙霧騰騰,賭局依舊,真跟我們走時一個樣,只是桌上火腿已經一點不剩,起裡的威士忌也已倒了個精光。 "是阿禿來了,"一個擲骰子的人說。 "你們好嗎,同志們?"阿禿連鞠躬帶說。"你好?你好?你好?" 賭局一哄而散,大家都連珠炮一般紛紛向他提問。 "我已經報告上去啦,同志們,"阿禿說。"這裡有點香檳酒請大家喝。這件事呀,我現在覺得別的都無所謂,就是那個場面精彩,才真叫有意思。" "那時你的僚機都溜到哪兒去啦?" "那可不能怪他們,"阿禿說。"當時我眼前的景象可嚇人了,我專心一意看得眼也不眨,壓根兒就忘了我還有僚機哪,直到那群'菲亞特'一起向我沖來,有從頭頂上擦過去的,①有從旁邊掠過去的,有從肚子底下鑽過去的,這時我才想起了他們,我才發現我那架忠實的寶貝飛機已經沒了尾巴。" "哎呀,你當時可別喝醉了才好啊,"一個飛行員說。 "我當時沒醉,現在倒是醉了,"阿禿說。"希望各位先生、各位同志也陪著我喝個醉,因為我今兒晚上心裡高興,儘管我剛才被一個無知的坦克手罵了,他罵我是酒鬼冒充聖誕老人。" "你當時沒有糊塗就好,"另一個飛行員說。"你是怎麼回到機場的呢?" "不要插嘴,聽我說嘛,"阿禿神氣十足地說。"我是坐十二旅的指揮車②回到機場的。我靠了我那頂忠實的降落傘落到了地面,只怪我牙班西話③說不好,人家差點兒把我當成了法西斯壞蛋。不過麻煩事兒後來總算都解決了,因為經我好歹那麼一說,他們終於相信了我的身份,我居然還受到了少有的優待。哎呀呀,那架'容克'機起火的情景可惜你們沒有看見呢。那群'菲亞特'向我沖來的時候我就是在看這檔子事。哎呀呀,可惜我沒法給你們描繪出來。" -- ①意大利製造的飛機。 ②指專供指揮官及參謀人員乘坐的車。 ③舌頭不聽使喚,把"西班牙話"說成了"牙班西話"。 -- "今天他在哈拉馬上空擊落了一架三引擎的'容克'機,他隊裡的飛行員卻扔下他跑了,他飛機給打了下來,人跳傘逃了,"一個飛行員說。"你認識他的。他叫阿禿傑克遜。" "你是掉了多少高度才把傘打開的,阿禿?"另一個飛行員問道。 "掉了足足六千英尺哪,我胸口下的橫膈膜至今還像裂開了似的,因為那會兒繃得可緊啦。我當時真擔心我的身子會斷成兩截呢。那群'菲亞特'少說總有十五架,我都得一架架躲開。我只好儘量操縱降落傘,好歹得降落到河的右岸來。飄啊飄的"飄了好半天,著地的時候摔得還真不輕。幸而風向還順。" "弗蘭克有事到阿爾卡拉去了,"另一個飛行員說。"我們都在這兒擲骰子玩兒。天亮以前我們都得趕回阿爾卡拉去。" "我可不想玩骰子,"阿禿說。"我只想喝香檳酒--就用扔香煙屁股的那幾隻杯子喝。" "我來洗吧,"阿爾說。 "為冒牌聖誕老人同志效勞啦,"阿禿說。"不,是為親愛的聖誕老人同志效勞啦。" "得了得了,"阿爾說。他拿起杯子就到浴間裡去了。 "他是坦克部隊的?"有個飛行員問。 "是啊。一開仗就在坦克部隊裡了。" "聽人家說我們的坦克已經不頂用了,"一個飛行員說。 "你已經跟他說過一回了,"我說。"幹嗎不少說兩句呢?他打了一天仗啦。" "我們誰不是打了一天呢。我其實只是想問問,難道我們的坦克真的已經不頂用了?" "已經不太頂用了。不過他還是不錯的。" "我看他也錯不了。看上去就是個好樣兒的。他們那邊掙多少錢?" "十個比塞塔一天,"我說。"現在他領中尉的餉了。" "給西班牙人去當中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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