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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唱經台是13世紀建造的傑作。它的鐵柵欄後面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那些無法靠近柵欄邊的人,就站在大殿中央,大殿裡早就沒有空位了。

  大殿的耳堂、邊道,甚至臺階上都是人群攢動。這群人裡婦女占大多數,目光能隱隱約約瞥見一些女人穿著典型的馬紮爾服裝。

  難道這些善良的女市民或農家女還念念不忘曾攪得滿城風雨的怪事,她們來教堂是為了重睹那一切嗎?……不,顯然不會,只要她們稍微把此事歸於魔鬼作祟,但在教堂裡,它們可不能胡作非為。難道上帝的神威不足以令魔鬼畏而止步嗎?

  唱詩台的右邊傳來一陣騷動。人群讓開一條道,讓本堂神父、副祭、副助祭、教堂執事和唱詩班的孩子們進來。

  本堂神父站在祭台前的臺階上,鞠一躬,唱了「入祭文」的開頭幾句。這時,唱詩班的成員開始唱禱文。

  米拉跪在拜壇的墊子上,頭低垂,虛誠地祈禱。瑪克站在她身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彌撒排場宏大,天主教堂在進行這種莊嚴的儀式時總免不了講究這些排場。管風琴一會兒奏響讚美歌,一會奏響合唱曲,琴聲悠揚,飄揚在教堂的穹頂上。

  大殿上時而傳來嗡嗡的人聲,挪動椅子的吱嘎聲,座位躍翻的響聲,還有教堂裡的警官來來回回巡查的腳步聲,他們負責大殿的整條通道暢通無阻。

  平常,教堂內總是籠罩在若隱若現的微光裡,人們的靈魂仿佛沐浴在濃郁的宗教氣氛中。從古老的彩繪大玻璃(上面繪製著《聖經》中的人物側像),從早期的尖頂風格的狹窄的窗戶裡,從側面的玻璃壁透進來一縷閃爍不定的光線。只要天氣稍微陰沉下來,大殿、側道及後殿就變暗了,祭壇上燭光的火舌在這種神秘的幽暗中閃爍跳動。

  今天教堂裡又是另一番景象。陽光燦爛,映紅了東窗和耳窗的圓花圈。一束陽光穿過後殿的窗洞,直落在懸掛在大殿柱子間的講臺上,映亮了用巨肩托著講臺的大力神苦惱的臉龐。

  鈴聲響起,全體起立。一陣亂哄哄的嘈雜聲過後,大家鴉雀無聲,靜聽著執事用單調的聲音朗誦聖馬蒂安的福音書。

  然後,本堂神父轉過身,向新郎、新娘啟詞。他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說話聲音不大。他說話簡略,但句句打動米拉的心弦。他讚揚羅特利契家族的美德,她對窮人的無盡關懷和憐憫。他祝賀這門婚姻使一位法國青年和一名匈牙利女郎結為連理。他祈求上蒼降福于這對新人。

  致詞結束,本堂神父和副本堂神父回到神父兩側的座位。神父轉身面對祭壇,誦讀「奉獻經」的祈禱。

  我這裡不厭其煩地描述那次婚禮彌撒的瑣碎細節,因為它們已深深地銘刻在我的腦中,因為它們永遠不會從我記憶中消失。

  這時,從安放著管風琴的臺上,傳來絃樂四重奏伴奏下的一個洪亮的嗓音,那是在馬紮爾人中享有盛名的男高音歌唱家戈特利埃伯正在演唱奉獻禮讚美歌。

  瑪克和米拉離開座位,走到祭壇前。副本堂神父接受了他們慷慨的佈施。他們把嘴唇印在主祭牧師遞過來的聖器上(就像一個吻)。兩人回到座位上,啊!瑪克從來沒有這樣英俊瀟灑,他全身都籠罩在幸福的光環中!

  接下來是募捐的女子為病人、窮人募捐。教堂執事領著她們擠進唱詩台和大殿。只聽見移動椅子的聲音,裙子的窸窣聲和頓足聲。其間;小錢幣紛紛滾進這些年輕女子的錢袋裡。

  唱經班唱起了分四部分的聖哉頌歌,孩子們尖厲的高音格外響亮。祝聖儀式的時刻到了。第一聲鈴敲響,男人們起立,女人們跪在凳上。

  瑪克和米拉跪在地上,等待著奇跡的降臨。這個至高無上的聖體,千百年來,一直經神甫之手代代相傳。

  在此莊嚴時刻,所有人都低著頭,所有的心都飛到天堂裡,難道這種無比的虔誠,這種神秘的寂靜不令人終生難忘嗎?

  老神父在聖餐杯、聖體餅前彎下腰,準備朗誦聖言。兩名助手跪在臺階頂上,托著他的祭披下端,以免他在跪拜時有所不便。唱詩班的一位孩童,手擎鈴鐺,準備搖鈴。

  主祭用低沉緩慢的嗓音唉出兩聲長長的呼喚,下面一片應承聲。

  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撕心裂肺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唱詩班孩童手中的鈴鐺脫手而出,飛到祭臺上。

  本堂神甫和副本堂神甫被推開了。

  總本堂神甫嘴唇顫抖,臉上線條扭曲,目光驚恐不安,雙膊直發顫,好像在手背上抓住了什麼,正極力穩住,眼看他就要摔倒在地。剛才那聲尖叫就是出自他的口。

  這就是我親眼目睹的事實,千百人可以為我作證。

  聖體餅從老神父手中被奪走,這個聖潔的象徵被一隻褻瀆神靈的手抓住。然後,它被撕碎,碎末撒向唱詩臺上。

  這時,響起一個可怕的聲音,我們早已熟的聲音,即威廉·斯托裡茨的聲音(我聽見了,千百人也聽見了),他站在祭台前,雖然和在羅特利契家一樣,我們看不見他的人影:

  「災難會降臨到新婚夫婦頭上……災禍會降臨!……」

  米拉心痛欲裂,尖叫一聲,暈倒在瑪克懷中。

  第十三章

  拉茲大教堂和羅特利契家裡怪事疊出,它們均出自同一目的、同一動機。威廉·斯托裡茨是唯一可能的肇事者。這一切均為高明的戲法所為,不可能……奪去聖體餅,劫走新娘花冠,決不可能是某位魔術師用的障眼法!後來,我想到那個德國人可能從他父親那兒繼承了某一科學秘方,某項秘密發明,使他能隱身不見……如同有些光線能穿過不透明物體,使得它們變得半透明……我想到哪兒去了……我不能把這些無根無據的推測告訴別人。

  我們把人事不省的米拉帶回家,送回房間,放在床上。儘管多般救護,她仍然昏迷不醒。

  她躺在床上,毫無生機,毫無知覺!醫生也束手無策。但她畢竟還有微弱的氣息,還活著。她經受了那麼多的痛苦折磨,生命的火焰還沒有熄滅,最後這次殘酷的打擊也沒有奪走她的生命,真是奇跡!

  醫生的幾位同事聞訊趕來。他們圍在米拉的病床旁,看見她躺在床上,沒有知覺,眼瞼緊閉,臉色蠟白,心臟不規律地跳動著,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微弱,只剩一口氣,隨時都可能消失!

  瑪克握住她的手,呼喚著她的名字,懇求她醒過來,他哭泣著:

  「米拉……親愛的米拉……」

  她什麼都聽不見……她沒有睜開眼睛。

  羅特利契夫人聲音哽咽,不停地叫著:

  「米拉……我的孩子……我的女兒……我在這裡……在你身邊……你的媽媽……」

  她仍然沒有回答。

  醫生們試過了各種靈丹妙藥,看來,她正漸漸蘇醒過來……

  是的,她的嘴唇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誰也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她的手指在瑪克手中動了……眼睛微微睜開……但是,在半開的眼瞼裡射出的目光裡多麼遲滯啊!目光裡缺乏智慧!

  馬克太明白了,他跌坐在地,發出痛苦的呼號:

  「她瘋了……她瘋了!……」

  我只得撲向前,和哈拉朗上尉把他扶起來,心中不禁擔心他是否能經受住這打擊,是否會喪失理智!

  我們把他拖到另一房間,醫生們趕緊採取應急措施,如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場悲劇會怎樣結束呢?隨著時間的流逝,米拉是否有望恢復理智,醫生能治癒她那迷茫的神態,她這種精神錯亂只是暫時性的?

  哈拉朗上尉單獨和我在一起時,對我說:

  「事情必須有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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