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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艾爾通在將近四點鐘的時候——在邀請他的一小時之後——來到了「花崗岩宮」。他走進餐廳,說:「各位先生,有什麼吩咐嗎?」

  賽勒斯·史密斯照例向他伸出手來,然後把他領到窗口。

  「艾爾通,」他說,「我們請你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們發現了一隻船。」

  起初艾爾通的臉色略微一變,他的眼睛暫時暗淡下來,然後他從窗口探出身去,看了一下水平線,但是什麼也沒有瞧見。

  「用望遠鏡仔細看一下!」史佩萊說,「艾爾通,也許是鄧肯號到這裡來接你回去了。」

  「鄧肯號!」艾爾通喃喃地說,接著,又不由自主地說道,「這麼快就來了嗎?」說完以後,他用兩手捧著頭。

  在荒島上獨居了十二年,難道他還認為不足以彌補自己的罪惡嗎?這個悔過自新的人,不論他自己看來也好,或是別人看來也好,難道還不覺得他已經得到寬恕了嗎?

  「不,」他說,「不是!絕不是鄧肯號。」

  「你瞧,艾爾通,」工程師說,「我們一定要預先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艾爾通拿起望遠鏡,朝著大家所指的方向看去。他默默地對著水平線一動也不動地看了幾分鐘,然後說:「的確是一隻船,但我想不是鄧肯號。」

  「為什麼你認為不是鄧肯號呢?」吉丁·史佩萊問道。

  「因為鄧肯號是一隻遊船,而這只船上和周圍卻連一點煙也看不見。」

  「也許它是張著帆在行駛,」潘克洛夫說,「它現在的方向好像是順風,離陸地這麼遠,它也許打算節省一些煤。」

  「也許你說得對,潘克洛夫先生,」艾爾通答道,「這只船滅了火。我們只好等它走近一些。那時候就可以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說完以後,艾爾通就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坐了下來,不再說話了。移民們又談起了這只陌生的船,但是艾爾通沒有參加談話。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動,覺得工作不下去了。吉丁·史佩萊和潘克洛夫特別顯得神經過敏,他們不停地走來走去,一會兒也坐不住。赫伯特卻感到好奇。只有納布和平時一樣的安靜。難道他的主人所在的地方不是他的祖國嗎?至於工程師,他正陷入沉思,他的心裡與其說是盼望這只船來,還不如說是害怕它來。

  這時候,船離荒島近一些了。他們從望遠鏡裡可以確定,這是一隻雙桅船,而不是太平洋海盜常用的那種帆船。所以,現在不妨肯定,工程師的顧慮是不必要的,這只船在海島附近出現並不會帶來什麼危險。潘克洛夫仔細看了一會以後,肯定這是一隻雙桅船,它張著中桅帆和上桅帆,正沿著右舷,斜對著海岸駛來。艾爾通也肯定了這一點。不過,那時刮的是西南風,要是雙桅船繼續向著這個方向駛來,它很快就要被爪角擋住的。那時候要守望它就必須爬到氣球港附近華盛頓灣的高崗上去。糟糕的是,這時候已經是傍晚五點鐘,在蒼茫的暮色裡,很快就要什麼也看不見了。

  「天黑了我們怎麼辦呢?」吉丁·史佩萊問道,「要不要到海邊去燃起一堆火來,表示我們在這兒呢?」

  這是一個重大的問題,雖然工程師還多少保留著他的預感,但最後還是同意了。在夜間這只船也許會一去不復返的,它走了以後,還會有別的船再到林肯島附近來嗎?誰能預見移民們的前途呢?

  「是的,」通訊記者說,「不管它是什麼船,我們都應該讓它知道這個島上有人居住。要是錯過這個送上門來的機會,也許要一輩子遺憾的。」

  於是大家決定由納布和潘克洛夫到氣球港去。在天黑的時候,燃起一堆火來,這樣火光一定會引起船上注意的。

  但是,納布和水手正準備離開「花崗岩宮」,那只船忽然改變了方向,直對聯合灣駛去了。它駕駛得很熟練,很快就接近了海岸。於是,納布和潘克洛夫暫時不走了。大家把望遠鏡交給艾爾通,讓他肯定這只船究竟是不是鄧肯號。蘇格蘭遊船鄧肯號也是一隻雙桅船。現在那只船離岸只有十英哩了。需要看清楚的是,它的兩根桅杆之間有沒有煙囪。

  水平線上還很清晰。察看起來非常容易。艾爾通很快放下望遠鏡說:「不是鄧肯號!不可能是它!」

  潘克洛夫接過望遠鏡,對著來船。它的載重可以看出在三、四百噸之間,船身非常狹窄,檣帆齊整,結構精巧好看,這一定是一隻航海的快船。但是究竟是哪一國的船呢,這還很難說。

  「不過,」水手接著說,「船頂上飄著一面旗,只是我還看不清它的顏色。」

  「半小時以後就可以確定了,」通訊記者說,「並且,那只船的船長顯然是想上岸,因此,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們就可以和他見面了。」

  「這個倒沒有什麼關係!」潘克洛夫說,「最好能知道我們要和什麼樣的人打交道,要是我能認出船旗就好了。」

  水手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離開望遠鏡。天黑了,風也隨著停了下來,船上的旗幟垂成一卷,更不容易看清了。

  「這不是美國旗,」潘克洛夫喃喃地說,「也不是英國旗,如果是英、美的旗幟,紅顏色是很容易看出來的。也不是法國旗或德國旗,也不是俄國的白旗,也不是西班牙的黃旗。好像是一面單色旗。讓我想一想,在這一帶海面上,我們經常遇見的是哪種旗?智利旗嗎?那是三色的。巴西旗嗎?那是綠的。日本旗嗎?那是黃色和黑色的,而這……」

  這時候,微風又把這面陌生的船旗吹開了。艾爾通拿起水手放下的望遠鏡來一看,他瘖啞地喊道;

  「是一面黑旗!」

  的確,一面陰沉沉的旗子在桅杆上飄揚著,現在他們不禁對來船感到可疑了!

  那麼,工程師的預感是不是對了呢?這是一隻海盜船嗎?它是不是在太平洋上出沒,要和橫行一時的馬來船爭霸呢?它到林肯島沿岸來幹什麼?他們認為這是一個無名的荒島,準備把它當作窩藏贓物的倉庫嗎,它是打算在沿岸找一個過冬的港口嗎?難道居民們的這片淨土註定了要成為不名譽的藏身所,成為太平洋海盜的巢穴嗎?

  他們不由地產生這些念頭。此外,船旗的顏色當然是值得注意的。這是海盜的旗號!假如當初那批罪犯的罪惡陰謀得逞了的話,鄧肯號也會掛上這種旗號的。大家立刻開始談論起來。

  「朋友們,」賽勒斯·史密斯說,「也許這只船是想在沿岸巡視一下。也許船上的人根本不會上岸,這也是可能的。但是,不管怎樣,我們都必須盡可能隱蔽起來。眺望崗上的風磨太顯眼了。艾爾通和納布快去把風翼落下來。『花崗岩宮』的窗戶也必須用樹枝密密地遮住。把火全弄滅了,一點也不要暴露出島上有人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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