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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於是警察局長去了總督府,接著,就好像出於一種總的預感,馬上就有消息說,上面將會採取某種完全出人意料的、令人猝不及防的重要措施。

  米歇爾·斯托戈夫聽著人們的議論,以便在需要時可以從中得益。

  「商品交易會要關閉了!」一個人叫道。

  「下諾夫哥羅德的軍隊剛剛接到命令出發!」另一個應道。

  「有人說韃靼人已經兵臨托木斯克了!」

  「警察局長來了!」所有的人都嚷道。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巨大的喧嘩聲,隨後又漸漸消退下來,繼而一片死寂。每個人都預感到政府將有什麼重要的通知。

  警察局長剛剛從總督府出來,警察在前面為他開路。一隊哥薩克士兵陪在左右,不斷地把槍托使勁捅在人們身上,叫他們不要擁擠,他們也只好乖乖地挨著。

  警察局長來到中央廣場中心,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他手裡拿著一份電報。

  於是,他大聲地宣讀以下的通告:

  下諾夫哥羅德總督令。

  「1.禁止任何俄羅斯臣民離開本省,不論有何原因。」

  「2.勒令所有來自亞洲的外國人在二十四小時內離開本省。」

  第六章 兄與妹

  這些措施會給個人利益帶來嚴重損害,但從客觀情況考慮,這樣做又是絕對必要的。

  「禁止任何俄羅斯臣民離開本省」,如果伊萬·奧加萊夫還在省內,那麼這樣就能阻止他,至少不能輕而易舉地與弗奧法可汗會合,也就使韃靼人的首領少了一個可怕的助手。

  「勒令所有來自亞洲的外國人在二十四小時內離開本省」,這是為了使前來參加商品交易會的中亞商人、以及那一群群的波西米亞人、吉普賽人和茨岡人全部離開,他們與韃靼人和蒙古人多多少少有一些相似之處。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間諜,鑒於當前的事態,當然就必須把他們驅逐出去。

  但是大家很容易想到,這兩個意外打擊會對下諾夫哥羅德產生什麼影響,它受到的損害肯定比其它任何一個城市都更大、更集中。

  因此,來到西伯利亞邊境以外做生意的國民都不能離開本省,至少是目前。第一條法令的內容非常肯定,不允許有任何例外。任何個人利益在全體利益面前都應該作出讓步。

  至於第二條法令,即同樣也無可辯駁的驅逐命令,它只針對那些來自亞洲的外地人,但他們只需把他們的貨物再包上,順著他們剛剛來時走過的老路回去就行了。而那些為數眾多的街頭藝人,他們到最近的邊境也要走上近千俄裡,對於他們來說,一場不幸近在眼前。

  所以,首先是有人竊竊私語起來;反對這不尋常的措施,更有人絕望地嚎叫,但哥薩克人和警察的出現馬上就使他們噤聲了。

  接著,這片廣闊的平原可以說馬上就開始搬家了。各個貨攤前扯起的布篷都疊了起來;街頭劇院零零星星地撤退了;歌舞停止下來,招徠顧客的吆喝聲也聽不見了;各種燈火都熄滅了;用來表演平衡技巧的繩子也放鬆了;患喘息症的老馬從馬廄回到車前,拖動那些流動居所。警察和士兵,手裡拿著皮鞭或木棒,抽打著那些手腳太慢的人,甚至不等那些可憐的波西米亞人離開,就毫不客氣地把他們的帳篷推倒。顯然,這些措施將使下諾夫哥羅德廣場在天黑之前就變得空空如也,交易會上的喧囂也將被荒無人煙的沉寂所代替。

  對於驅逐令直接針對的這些流浪者,還有一點需要重複,——因為這些措施要求必須再進一步,——甚至連西伯利亞草原他們也不能去,他們必須去到裡海以南,或者是波斯,或者是土耳其,或者是土耳其斯坦的平原。俄羅斯邊境上有一些山脈如同烏拉爾河的延伸,不論是河上還是山上的哨所都不會允許他們通行的。所以他們必須跋涉一千俄裡,才能踏上自由的土地。

  在警察局長宣讀法令的時候,米歇爾·斯托戈夫在腦海中把兩件事本能地連在了一起,不禁大吃一驚。

  「驅逐來自亞洲的外國人的這個法令,和昨天晚上那兩個茨岡人種的波西米亞人的談話,」他想,「兩者是多麼奇怪的巧合啊!『正是他老人家要送我們去我們想去的地方!』那個老頭說。但是他老人家』,就是皇帝啊!老百姓都是這樣稱呼他!這些波西米亞怎麼預見到政府會採取對他們不利的措施呢?他們是怎麼未卜先知的呢?那麼他們要去什麼地方呢?這就是一些可疑分子,不過,我覺得總督的法令對他們來說,應該是有利,而不是有害!」

  但是這些念頭,肯定是完全正確的,突然被另一個念頭打斷了,米歇爾·斯托戈夫腦子裡恐怕沒有一個念頭比它更重要了。他忘記了茨岡人,忘記了他們可疑的談話,忘記了法令的公佈導致的巧合……利瓦尼亞少女突然出現在他的記憶中。

  「可憐的姑娘,」他似乎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她不能越過邊境了!」

  因為這個少女來自裡加,她是利瓦利亞人,因此是俄國人,所以她不能離開俄羅斯的國土!她的通行證是在這些新的措施出臺以前頒發的,很顯然已經無效了。西伯利亞所有的公路都剛剛無情地對她關閉了,不管她因為什麼原因要去伊爾庫茨克,從現在起,她都去不了了。

  想到這些,米歇爾·斯托戈夫不由憂慮萬分。他對自己說(起初只是很模糊地),在絲毫不影響他的重要使命的情況下,他也許可以助這個正直的姑娘一臂之力,這個打算很合他的心意。他很清楚,自己,一個身強力壯、精力充沛的男人,在這個他還比較熟悉的國家,將親臨哪些危險,所以他也可以想到,對於一個少女來說,這些危險就不知要可怕多少倍了。既然她要去伊爾庫茨克,那麼她就必須和他走同一條路,就得像他一樣,力圖從侵略者的隊伍中闖過去。另外,如果她手頭只有在慣常情況下進行一次旅行所需的路費,而且多半是這樣,那麼在當前情況下,旅途由於那些事件而變得不僅更加危險,而且需要更大的花費,她怎麼能完成這次旅行呢?

  「對了!」他心想,「既然她要去彼爾姆那條路,那麼我幾乎不可能碰不上她。那麼,我將能夠照看她,而又不讓她知道,而且,我看她好像和我一樣急於趕到伊爾庫茨克,所以她不會耽誤我的時間的。」

  但是一個想法沒完,另一個想法又冒出來了。在此之前,他僅僅只是在做一件好事、幫別人一個忙這個假設上考慮。可是一個新的主意剛剛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問題於是也就以一種完全不同的面貌呈現在他面前。

  「其實,」他想,「我對她的需要比她對我的需要更大。她在我身邊還是很有用的,可以打消別人對我的任何疑慮。如果人們看到一個男子獨自穿越草原,一定更容易猜到他是沙皇的信使,相反,如果有這位少女陪著我,那我在別人眼裡就更像我通行證上的尼古拉·科爾帕諾夫了。所以,必須讓她陪著我!所以,我無論如何必須找到她!她不可能已經在昨天晚上弄到什麼車輛離開下諾夫哥羅德了。去找她吧,但願上帝能帶我去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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