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沙皇的郵件 | 上頁 下頁


  不過,很明顯,俄羅斯政府在這些嚴重的意外出現後,甚至在帝國內部也採取了某些嚴厲的措施。叛亂並沒有越過西伯利亞邊境,但是伏爾加河流域的這些省份由於與吉爾吉斯地區相鄰,所以也可能被殃及。

  確實,警察局還未能查出伊萬·奧加萊夫的行蹤。這個勾結外國以報個人私仇的叛徒,他是與費奧法-可汗會合了呢,還是尋求在下諾夫哥羅德省府醞釀叛亂呢?那裡在一年中的這個時候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在這些向大交易會蜂擁而至的波斯人、亞美尼亞人和卡爾梅克人中間,有沒有密探負責在內部挑起一場運動呢?所有這些假設都是可能的,尤其是在俄羅斯這樣一個國家。

  確實,這個廣闊的、方圓一千二百萬平方公里的帝國不可能具有西歐國家那種同質性。在組成這個國家的不同民族之間,存在著的一定遠不是些微的差別。俄羅斯在歐洲、亞洲、美洲的領土從東經15°至西經133°,橫跨近200°(大約2500古裡。——原注),從南緯38°至北緯81°,即43°(即1000古裡。此處應為作者筆誤——譯注 )居民人數為720多萬人。這裡的人們使用三十多種不同的語言。斯拉夫人無疑占大多數,但除了俄羅斯人以外,它還包括波蘭人、立陶宛人和古爾蘭德人。如果再加上芬蘭人、愛沙尼亞人、拉普人、切雷米斯人、楚瓦什人、彼爾米亞克人、德國人、希臘人、韃靼人、高加索部落、蒙古部落、卡爾梅克人、撒莫耶德人、堪察加人、阿留申人,我們就可以理解,這樣廣闊的一個國家是很難保持統一的,只有時間才能完成這一使命,各屆政府的才智只能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

  不管怎樣,伊萬·奧加萊夫到目前為止逃脫了所有的追捕,而且很有可能他已和韃靼人的軍隊會合了。但是,在火車停靠的每一站,都有一些檢察員監視旅客,並對他們進行細緻的檢查,因為他們在奉警察局長之命搜捕伊萬·奧加萊夫。政府確實覺得這個叛徒還沒有離開歐洲俄羅斯,有哪個旅客看起來可疑,他就得去警察局說個清楚,而與此同時,火車又出發了,根本不擔心有人遲到。

  俄羅斯警察局專橫武斷,和它講道理是絕對沒有用的。它的職員都被授予了軍銜,所以做起事來也是軍人的作風。況且,這樣一位君主發出的命令,你怎麼能不絕對服從呢?他有權在他的敕令開頭使用這樣的用語:「朕,感謝上帝的恩惠,乃俄羅斯所有地區、莫斯科、基輔、弗拉季米爾和諾夫哥羅德的皇帝和君主,喀山和阿斯特拉罕的沙皇,波蘭的沙皇,西伯利亞的沙皇,謝爾索耐斯·托利克的沙皇,普斯科夫的皇帝,斯摩棱斯克、立陶宛、沃利諾耶、波多利和芬蘭的大親王,愛斯托尼亞、利瓦尼亞、古爾蘭德和謝米卡利、比亞利斯托克、卡雷利、伊烏革利、彼爾姆、維亞特卡、保加利亞和其它很多國家的親王,下諾夫哥羅德領地、切爾尼戈夫、梁贊、波洛茨克、羅斯托夫、雅羅斯拉夫爾、別洛焦爾斯克、烏多利亞、奧布多利亞、孔抵、維特普斯克、姆斯季拉夫爾的領主和親王,極北地區的統治者,伊維裡、卡爾塔尼亞、格魯茲尼亞、卡巴爾第尼亞、亞美尼亞的領主,捷克親王、山區和其他親王的世襲領主和統治者,挪威的繼承人,石勒蘇維格-荷爾斯泰因、斯多爾曼、第特馬爾森和奧爾登堡的公爵。」這的確是一個強有力的君主,他的徽章圖案是一個執著權杖和金球的雙頭鷹,鷹身周圍環繞的是諾夫哥羅德、弗拉季米爾、基輔、喀山、阿斯特拉罕和西伯利亞的盾形級章,脖子上戴著聖·安德雷勳位團頒發的項圈,頭上頂著王冠!

  至於米歇爾·斯托戈夫,他一切都合乎規定,所以警察局沒有找他的任何麻煩。

  在弗拉季米爾車站,火車停靠了幾分鐘,——這似乎夠(每日電訊報)的記者從肉體和精神雙重的角度,對俄羅斯先前的這個首都極盡全貌了。

  一些新的旅客在弗拉季米爾火車站上了車,其中有一位少女出現在了米歇爾·斯托戈夫所乘那節車廂的門口。

  沙皇的信使對面有一個空座。少女把一個普通的紅色旅行皮包放在身邊,這似乎是她的全部行李,然後便坐在了那個空座上。接著,甚至都沒有看一看有哪些人偶然成了她的旅伴,她就垂下了雙眼,準備度過一段還要持續幾個小時的旅程。

  米歇爾·斯托戈夫忍不住仔細打量起他的新鄰座來。由於她的座位正好與列車運行方向相反,他甚至提出把自己的座位讓給她,她可能想坐,但她略略欠了欠身謝絕了。

  這個少女大概有十六、七歲。她的臉龐非常純潔可愛,面部輪廓是斯拉夫人的類型,——是比較樸素的那一類,這使得幾年以後當她的五官最後定型時,她給人的感覺更多的是美麗,而不是漂亮。從她包在頭上的頭巾裡,露出她濃密的金髮。她的眼睛是棕色的,眼光無限溫和輕柔。在略顯瘦削和蒼白的兩頰中間,是她挺直的鼻樑,鼻翼微微翕動。她的嘴精緻小巧,但她似乎有很久都不會笑了。

  這個少女個子很高,也很苗條,從她穿著的簡樸寬大的毛皮大衣包裹著的身材就可看出來,儘管她還是一個「小姑娘」,但透過她那清純的表情,從她那飽滿的前額和臉龐下部清晰的輪廓,可以看出她的內心充滿活力,——這一細節絲毫沒有逃過米歇爾·斯托戈夫的眼睛。很顯然,這個少女過去受過苦,未來對她來說肯定也不會是五光十色,但是,仍然可以肯定:她曾經,而且決心繼續與生活中的困難作鬥爭。她一定具有堅定頑強的意志,甚至在一個男人都可能會屈服或發怒的情況下,她也會沉著冷靜,處變不驚。

  這就是這位少女乍一看讓人產生的印象。米歇爾·斯托戈夫自己雖說也具有堅強有力的個性,大概也被這張相貌表現出的性格折服了,他怕自己老盯著她會使她感到厭煩,所以只是若有若無地注意她觀察她。

  這位外出旅行的少女,穿著既簡單樸素,又乾淨整潔。她不是什麼有錢人,這很容易猜出來,但是要想在她的服飾中找出不修邊幅的痕跡來,那也是枉然。她所有的行李都裝在一個鎖著的皮包裡,由於沒有地方放,她就把皮包放在膝蓋上。

  她穿著一件深色的無袖長大衣,領口非常雅致地鑲著一條藍色的花邊。長大衣下面,一條短裙,同樣也是深色的,罩著一件垂至腳踝的長裙,靠下的裙褶上面繡著一些顏色不太鮮豔的圖案。她小巧的雙腳穿著一雙精工製作的半統皮靴,鞋底比較結實耐用,就好像她是考慮到要做一次長途旅行,所以特意選擇了這樣一雙鞋似的。

  米歇爾·斯托戈夫從某些細節上,判斷她的服裝是利瓦尼亞樣式的,他想這個鄰座應該是來自波羅的海沿岸省份。

  但是這個少女孤身一人,要去哪裡呢?在這樣一個年齡,父母的佑庇和兄長的保護可以說都是不可缺少的啊。那麼她是從西部俄羅斯經歷了漫長的旅行來到這裡的嗎?她此行只到下諾夫哥羅德,還是要到帝國東部邊境以遠的地方呢?火車到站的時候會有什麼親戚朋友去接她嗎?然而正好相反,當她走出車廂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這個城市裡和在車廂裡一樣孤苦無依,似乎誰也不會——她應該相信這一點——關心她,這種可能性難道不是更大嗎?

  確實,人們在孤獨中養成的那些習慣,很明顯地在這位少女的舉手投足中表現了出來。她走進車廂和準備上路的樣子,她沒有打亂周圍的平靜,她小心翼翼地不打擾任何人,不妨礙任何人,一切都讓人感覺她習慣於獨來獨往,不靠別人,只靠自己。

  米歇爾·斯托戈夫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她,但是,由於她自己的戒備心理,他不打算找機會和她說話,儘管列車在到達下諾夫哥羅德之前要運行好幾個小時。

  只有一次,這位少女的鄰座——那個非常不謹慎地把油脂和披肩混在一起的商人——因為睡著了,所以大腦袋晃來晃去,險些撞到少女身上,米歇爾·斯托戈夫很不客氣地叫醒了他,並提醒他要坐端正,坐得更得體一些。

  那個商人本性粗野,於是嘟噥了幾句,埋怨「那些多管閒事的人」,但米歇爾·斯托戈夫很不隨和地盯著他,他只好靠到另一邊去睡,使少女得到了解放,不用很不舒服地和他挨在一起。

  少女朝小夥子看了一會兒,眼光中略略含著無言的感激。

  但突然出現了一個情況,使米歇爾·斯托戈夫對這位姑娘的性格有了準確的瞭解。

  在離下諾夫哥羅德車站十二俄裡的地方,火車在鐵路一個急拐彎處受到了強烈的震動。然後,它轉眼就沖到了路堤的斜坡上。

  旅客們或多或少都被撞倒了,喊叫、混亂,車廂裡一片大亂,這就是一開始造成的影響。大家都擔心發生了什麼嚴重事故。所以,火車甚至還沒停下,車門就大開,驚慌失措的旅客們只有一個念頭:下車,到大路上去避難。

  米歇爾首先想到了他鄰座的少女,但是,當這個車廂的旅客們喊叫著,擁擠著往外猛衝時,那位少女卻靜靜地坐在座位上,面色從容,幾乎連些微的蒼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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