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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決不會,哈利!」少女回答說。

  於是她把手遮住眼睛,就好像她想以此在心裡重新喚起對她剛才離開的一切的回憶。

  在城市的入睡的房屋之間,詹姆斯·史塔爾和他的旅伴們穿過了萊思步行街。他們繞過卡爾頓丘陵,天文臺和奈爾生的紀念碑就矗立在那兒的昏暗中。他們順著瑞琴路走,越過一座橋,拐了一個小彎,到了坎農門的盡頭。

  城裡還沒有任何活動。坎農門教堂的哥特式鐘敲響了兩點鐘。

  在這個地方,耐兒停了下來。

  「這模模糊糊的一大塊是什麼?」她指著孤零零地豎起在一個小地方深處的一座建築物。

  「那個大塊,耐兒,」詹姆斯。史塔爾回答說,「那是蘇格蘭古時候君主的宮殿,神聖的十字架,在那兒,有過多少葬禮!歷史學家在那兒可以追念起許多國王的影子,從不幸的瑪麗·斯圖亞特的影子,直到法蘭西老國王查理十世的影子!但是,儘管有這些悲傷的回憶,當白天來臨時,耐兒,在這個府第裡,你將看不到一種過於淒涼的外貌!神聖的十字架以它四個巨大的築有稚堞的炮摟,看上去並非不太像某種供消遣的城堡,它的主人對此的意願保留著它的封建性質!——但我們繼續走吧!在那兒,神聖的十字架古時候的修道院的圍牆內,聳立著那些薩利斯布裡的壯麗的岩石;亞瑟別墅俯臨著它們。我們就要爬到那上面去,在它的頂上,耐兒,你的眼睛將看到太陽在海平線上出現。」

  他們進了王家公園。然後,在漸漸升高中,他們穿過了維多利亞禦道,瓦爾特·斯各特有幸在傳奇小說中寫過幾筆的可通行車輛的壯觀的環行道。

  亞瑟別墅,說實在話,只是個高750英尺的山丘,孤零零的山頂俯瞰著四周的高地。不到半個小時,詹姆斯·史塔爾和他的旅伴們,通過一條攀登方便的彎曲的小徑來到了這頭獅子的腦門上,當從西面看時,亞瑟別墅就像是一頭獅子。

  在那兒,四個人坐了下來,詹姆斯·史塔爾雖有著豐富的引自這位偉大的蘇格蘭傳奇小說作家的語錄,卻僅僅說:

  「瓦爾特·斯各特在《愛丁堡的監獄》第八章中這樣寫道:

  「如果要我選擇一處地方,從那兒可以最好地觀看日出和日落,那就是這個地方。」

  「你等著,耐兒。太陽就要出現了,而這是第一次,你將能注視光彩奪目的它。」

  少女的視線於是轉到了東方。哈利坐在她的身旁,懷著一種焦躁的關注觀察著她。最初的陽光給她的印象不會過於強烈吧?所有的人都不作聲。傑克·瑞恩也閉住了嘴。

  在一片薄霧的深處,地平線上已經劃出了一道小小的蒼白的線,帶著細微的玫瑰色。飄蕩於天頂的一團殘存的蒸氣,遭到了第一縷光亮的攻擊。在亞瑟別墅的腳下,在夜的絕對寧靜中,還在半睡著的愛丁堡顯得模糊了。在這兒和那兒,有幾個光點在刺向黑暗。那是舊城裡的人點亮的晨星。往後看,在西面,被變幻莫測的側影切斷的地平線,圍成了一個高低不平的山區,每道陽光都將在那裡頭放進一根火的羽飾。

  其時,大海的那條向東面的周線標示得更明顯了。顏色的系列漸漸地順著太陽光譜的次序排列著。晨霧的紅色將漸變成天頂的紫羅蘭色。調色板正逐秒逐秒地角色更為潑辣:玫瑰色成了紅色,紅色成了火紅色。白天在白晝的弓在大海的圓周上確定的交叉點上來臨了。

  這時,耐兒的目光從山腳下一直伸展到了城市,城裡的區域開始一群群地散開。高聳的紀念碑,幾座尖尖的鐘樓露出在這兒和那兒,這時它們的輪廓更清晰地顯示了出來,猶如散佈在空間的一種灰白色的光線。終於,第一縷光線觸上了少女的眼睛。在早上或晚上,當海平線清徹純淨時,從大海中掙脫出來的,就是這綠色的光。

  半分鐘後,耐兒挺直身子,把手伸向俯臨新城區的一個點。

  「一團火,」她說。

  「不,耐兒,」哈利答道,「那不是一團火,那是太陽畫在瓦爾特·斯各特紀念碑頂上的一筆金色!」

  確實,小尖塔的尖頂,高達200尺,猶如一座第一流的燈塔閃閃發光。

  白晝降臨。陽光四溢。它的圓盤似乎仍是濕的,就好像它真是從海水中冒出的。它先通過折射擴大,漸漸地縮小,以成為圓形。它那很快不能忍受的光芒,是一張在天空開了個洞的大火爐嘴裡的光。

  耐兒不得不幾乎立刻閉上了眼睛。在她那太薄的眼皮上,她甚至不得不用手指緊緊蓋住。

  哈利想讓她轉向相反的地平線。

  「不,哈利,」她說,「我的眼睛應該習慣看你的眼睛能夠看的東西。」

  透過她的手掌,耐兒仍能感到一縷玫瑰色的光,隨著太陽升上了地平線,這光漸漸變白了。她的目光逐步地對此習慣了。接著,她的眼皮抬了起來,於是她的眼睛終於浸透了太陽的光輝。

  虔誠的孩子雙膝跪下,叫道:

  「我的上帝,您的世界是這麼的美!」

  這時少女低垂下眼睛,看著。在她的腳下展現著愛丁堡的全景:新城的新的、排列整齊的區,奧德-雷基的雜亂的房子堆和希奇古怪的街道網。兩塊高地,懸在它那玄武岩峭壁上的城堡和卡爾登丘陵,在它的小圓頂上放著一座希臘紀念碑的現代廢墟,俯瞰著這一整體。一些漂亮結實的大路從首府向四鄉伸展著。在北面,大海的一支胳臂,萊思港口面對的沃斯河的海灣;在海岸上深深地開了槽口。在上面,在第三個平面上,伸展著法夫郡的勻稱的沿海地帶。一條大路,像比雷的大路那樣筆直,將這位北方的雅典娜和大海連通。新港和波圖-貝洛的美麗的海灘向西延伸,海灘上的沙子把湧上來的第一批波浪染成了黃色。在外海,幾條小艇推動著海灣的水,兩三艘汽輪則用一股圓錐形的黑煙過分地修飾著天空。再遠些,更遠些,是一望無際的披上綠裝的鄉下。樸實的丘陵使平原上到處凹凸不平。在北面,是柔夢丘陵,在西面,本-柔夢和本-萊迪反射著陽光,就像有一些永恆的玻璃覆蓋在它們的頂上。

  耐兒說不出話。她的嘴唇只是低語著幾個聽不清的字。她的胳臂顫慄著。她的頭感到眩暈。刹那間,她虛脫了。在這如此純淨的空氣裡,面對這壯觀的景色,她突然感到一陣虛脫,失去知覺地倒在已準備好接受她的哈利的臂彎裡。

  這個姑娘,直到那時她的生命都在地球的深處度過,終於凝望了幾乎組成由造物主和人創造的整個宇宙的這些東西。她的目光,在俯覽了城市和鄉村之後,才第一次在一望無際的大海和天空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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