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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那我明天晚上再來聽審訊的結果吧。我想,沒有必要向您重複我通緝拉德科的那些依據了吧?」

  「當然不必,」羅納先生說,「以前我們兩人談過的那些,我都牢牢記在腦子裡了,何況,我的筆記很完整。」

  「不過,法官先生,請允許我再提一下我的請求,上次我曾冒昧向您提過的。」

  「什麼請求?」

  「就是我不想在這次庭審中露面,至少在案情有新的突破之前。我不是對您解釋過嗎,被告只知道我叫傑格。這對我們辦案或許是有利的。要是我出庭對質,勢必要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案情偵查還沒有進展到這一步,為了繼續緝拿同案犯,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過早把這層紙捅破……」

  「那好吧。」法官答應了。

  塞爾熱·拉德科被囚禁在單人牢房內,一心只盼著法庭早日審理他的案件。這接踵而至的遭遇與上一樁飛來橫禍同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並沒有因此垂頭喪氣無精打采。被捕時,他沒有試圖進行絲毫的反抗,只是問他們為何拘捕他,卻沒有得到任何答覆,便只能聽憑警察把他押解到監獄裡。他有什麼好害怕的呢?他們肯定是抓錯了人,只要法庭一開審,事情就會真相大白。

  糟糕的是,初審令人奇怪地遲遲拖著不進行。拉德科受到最嚴密的監視,一個人孤單單地待在囚室過了一夜又一夜。一個監獄的看守不時過來,從嵌在門上的監視孔裡偷偷地瞄他一眼。這個看守是不是奉了伊紮爾·羅納先生之命,想觀察一下隔離措施的收效如何呢?若果真如此,那他走開時就不可能心滿意足了。時間一小時一小時,一天又一天地流逝,但這個囚犯依舊那麼泰然自若,一點也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有何變化。他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手扶住膝蓋,目光低斂,面色冷峻,仿佛沉思著什麼。他幾乎紋絲不動地坐在那兒,一點兒都沒有焦躁不安的樣子。拉德科從第一分鐘起就決心保持鎮靜,任何東西都不能逼他走出平和的心。不過,眼看光陰寸失,他甚至開始懷念起那個水上監牢了,那次儘管被囚禁,卻畢竟在慢慢向魯塞城靠近。

  他被捕後的第三天,即九月十日,牢門終於打開了,看守叫他離開監牢。四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前後左右押著他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登上數不盡的臺階,然後過了一條馬路,走進位於監獄對面的法院。

  街上擠滿了人,在由警察組成的人牆後面你擁我擠。囚犯一出現,人群中便爆發出一陣陣憤怒的喧嘩,迫不及待地表達他們對這個窮凶極惡,長期逍遙法外的壞蛋的深仇大恨。拉德科看到自己如此冤枉地成了眾矢之的,心裡難受極了,但是卻絲毫沒有形之於色。他邁著沉著堅定的步子,走進了法院大廳。在那裡,他又等了好一會,最後終於被帶到了法官的面前。

  伊紮爾·羅納先生身材文弱瘦小,金色頭髮,鬍子稀稀落落,臉色泛黃,大概是肝火太旺。他是個手段強硬的法官,要麼直截了當地肯定,要麼粗暴武斷地否定,對敵手連番猛擊。這樣做,不僅是為了顯出他的自信,更是為了使人膽戰心驚。

  法官做了一個手勢,讓看守全都退到後面。拉德科站在房間的正中,等待著這位大人物開口訊問自己。書記員坐在房間的一角,準備錄口供。

  「您坐下。」羅納先生突兀地說道。

  拉德科遵命坐下了。法官繼續道:

  「您的姓名?」

  「伊利亞·布魯什。」

  「家庭住址?」

  「薩爾卡。」

  「職業?」

  「漁民。」

  「您撒謊!」法官大聲喝道,眼睛死死盯住被告。

  拉德科臉色一紅,目光也隨之一閃。不過他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保持冷靜,不發一言。

  「您在撒謊,」羅納先生重複了一遍,「您叫拉德科,家在魯塞鎮。」

  領航員驚得打了個哆嗦。這不是說,他的真實身份已經暴露了?怎麼會這樣呢?被告驚悸的模樣沒能逃過法官銳利的眼睛,羅納先生正言厲色地繼續說道:

  「您被控犯有三起偷竊罪,十九起性質嚴重的越牆或破門而入的盜竊罪,三起謀殺罪和六起殺人未遂罪。上述輕罪或重罪都是最近不到三年的時間內的預謀犯罪。您有什麼可以說的?」

  領航員聽了這一連串難以置信的罪名,不禁愕然了。看吧!那次從傑格先生嘴裡聽說有一個惡貫滿盈的傢伙跟他同名同姓時,他就怕有朝一日會發生誤會,如今誤會果然發生了。這時候,承認自己名叫塞爾熱·拉德科又有什麼好處呢?先前,他曾想到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後請法官代為保密。現在他明白了,坦白承認是利大於弊的。正是他自己——魯塞城的塞爾熱·拉德科被控犯有這一系列滔天罪行,而絕非別的什麼人。也許,當警方最後調查清楚了他的真實身份,終會證明他是清白無辜的,可這一切需要等待多久才能辦到啊!不,倒不如一口咬定自己是漁夫伊利亞·布魯什,堅持到底,因為伊利亞·布魯什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名字。

  「我想說的是,您弄錯了,」他以堅定的語氣反駁道,「我叫伊利亞·布魯什,家住薩爾卡。而且,你們要調查清楚這件事並不難。」

  「我們會去調查的,」法官一邊說一邊記了一筆,「在這之前,我給您說幾樁您被指控犯下的罪行。」

  拉德科更加專注,現在已經接觸到問題的實質了。

  「目前,」法官開始了,「我們暫且將指控您的絕大部分罪行擱在一邊,僅僅談幾樁新近發生的案子,也就是您被捕入獄前所進行的這趟多瑙河之旅途中所犯的新罪行。」

  羅納先生歇了口氣,繼續說道:

  「警方最早是在烏爾姆發現了您。因此,我們把烏爾姆定為您旅行的起點。」

  「對不起,先生,」塞爾熱·拉德科迅速打斷法官的話,說道,「我的旅行早在烏爾姆之前就開始了,因為我在齊格馬林根釣魚大賽上獲得兩項大獎之後,便溯流而上,直到多瑙厄申根,從那兒開始的我的旅行。」

  「一點沒錯,」法官反駁道,「在多瑙河協會舉辦的齊格馬林根釣魚大塞上,的確有某個伊利亞布魯什榮獲了冠軍,並且那個伊利亞·布魯什在多瑙厄申根露過面。但是,或者是您在齊格馬林根就已經假借了漁夫的身份,或者是在那個伊利亞·布魯什從多瑙厄申根到烏爾姆的旅途中,您冒名頂替了他。這一點,我們會及時澄清的,請您稍安勿躁。」

  塞爾熱·拉德科瞪圓了眼睛。聽著法官的這一席荒誕離奇的推理,恍如做了一場大夢。再稍稍前進一步,他們就要把那個虛構出的伊利亞·布魯什也當作拉德科的刀下鬼了!他懶得多費口舌回答,只是不屑地聳聳肩膀。法官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突然劈頭問道:

  「您八月二十六日在維也納時,到猶太人西蒙·克萊因家裡去幹什麼?」

  拉德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戰慄了。現在看來,他們連他的行蹤也瞭解得清清楚楚!當然,那件事本身是無可指責的,但是如果承認下來,那就等於同時承認了自己是塞爾熱·拉德科。既然他已經決心否認自己的身份,那就得在這條路上堅持下去。

  「西蒙·克萊因?……」他裝成不知就裡的樣子,滿臉疑惑地重複道。

  「您否認嗎?……」羅納先生說,「我早就預料到了您會這樣。所以,還是讓我來告訴您吧:您到那個猶太人西蒙·克萊因家裡去,」說到這裡,法官突然從座椅上欠起身,向被告俯過來,使他的話語帶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威懾力,「是去跟您那個黑幫的窩主接頭的。」

  「我的黑幫!……」領航員目瞪口呆。

  「可不是嘛,」法官譏諷地換了個口氣,「您一點也不明白我這些話的意思,您不屬￿任何一個匪幫,您不是拉德科,而是一個清清白白的釣魚翁,名字叫伊利亞·布魯什。不過我倒要問您,要是您果真是伊利亞·布魯什,幹嘛還要遮遮掩掩的呢?」

  「我遮遮掩掩?……」塞爾熱·拉德科爭辯說。

  「不是嗎?我看您就是在遮遮掩掩,」羅納先生回答著,「除非您認為故意用一副墨鏡擋住原本視力過人的眼睛不是遮遮掩掩。好吧,請您把它取下來,那副墨鏡!還有,難道您認為把本來的金髮染成黑髮是無緣無故的嗎?」

  拉德科被徹底擊垮了。

  警方對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法網在他的四周越收越緊。羅納先生裝作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慌意亂,繼續乘勝追擊:

  「哈!哈!您現在不那麼輕鬆了吧,朋友。您沒有想到我們的進展會如此之快……可我還要繼續講下去。在烏爾姆,您接受了一個乘客和您一道旅行。」

  「是的,」拉德科回答說。

  「他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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